高考改变中国 高考让我重获新生——访北京市优秀教师、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商学院教授郝旭光
发布时间:2018-12-12
期号:
北京考试报记者 许 卉
郝旭光,北京市教学名师,北京市十佳师德标兵,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十大大学生最喜爱教师之一。他长期从事组织行为学、领导力、管理学、社会心理学和组织理论等的教学工作。
恢复高考,让他脱离了高中毕业就去下乡或者进工厂当工人的轨道。
记者:1977年恢复高考,您还记得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情形吗?
郝旭光:1977年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年份。当年秋假,我们中学双职工子女正在公社中学的农田劳动。傍晚收工回家吃晚饭时,父亲兴奋地告诉我们白天赶集时听来的恢复高考的消息。我当时几乎不能自已,是不信?激动?兴奋?还是绝望中看到了一根稻草?还是希望、梦想有可能实现?说不清。当夜,16岁的我捂着被子偷偷啜泣了整宿。恢复高考,恢复正常的文化考试并按照成绩择优录取这种考试制度,我们就有了可以参加高考的机会。尽管只是个可以做梦、可以参加考试的机会,但我们终于有这个机会了,这已经足够了。对我们平民子弟,机会的公平在当时是多么重要啊!我平时不敢轻易聊这个话题,开启这尘封的记忆。每忆至此,常常泪流满面。
因为,我从小的梦想是能成为一名大学生。可按照那个时期大学招生的规定,“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大学复审”,主要看政治表现、家庭出身、社会关系等条件。像我这种小学公办教师家庭的平民子弟,加上姥姥家富裕中农的家庭背景,似乎永远都没有机会被推荐。一方面是“我想上大学,我要读书”的渴望,另一方面是对做梦都不敢想的上学机会的绝望。表达这种冲突交织的感觉,任何语言都是那么苍白。
我家有两兄弟。尽管生活在农村,但按照当时的政策,我们这种农村的双职工家庭也至少要有一个子女上山下乡。父母为此经常彻夜不眠,犹豫之后做出了让哥哥先就业的艰难决定。于是,我哥哥1977年进了县城的工厂上班。这样,我高中毕业后的去向就很清楚了。我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未来最好的结果就是插队两三年之后能进县城的工厂上班,或者接父母的班当一名小学教师。
记者:您参加了1977年、1978年两次高考,当时的考试经历是怎么样的?
郝旭光:1977年冬天,中断了11年的高考得以恢复,由各省单独命题,且由学校自行组考。当时是两榜录取,第一榜全县18个公社(即现在的乡镇)预录取了180名考生参加体检,第二榜录取指标110名。可能因为考生普遍知识结构不健全,我作为高二在校生竟然入围,排在全县所有4483名考生的第52名。当时只有3名在校生一榜入围,我排名第一。1977年全县最后录取了56名大专生、168名中专生。这次高考的结果对我造成很大压力。在这种心境下,我迎来了1978年的高考。
这一年,全国统一命题,5门课,每门满分100分,英语作为加试科目,成绩只供参考。这年考试组织也规范了,全县集中在三个考点。作为全县最偏远的公社,我到离家近50公里的一个公社中学参加高考。
1978年的高考,我除了物理成绩相对不高,5门课成绩全及格。我的大学班里这个比例不到一半,全公社只有我一人。我的成绩在全公社名列第一,在全县4125名考生中也名列前茅。我的化学成绩高达99分,没得满分遗憾至今。当年全县录取了67名本科生、149名大专生、342名中专生。我最后被录取到北京钢铁学院(现在的北京科技大学)金属材料系,成为那年全县很少考到北京名校读书的考生之一。
我有幸作为高二在校生和高三毕业生于1977年冬天和1978年夏天8个月内参加了两次高考。我当时所在考场师生同考并不鲜见。全国还有夫妻同考、叔侄同考、父子同考。这是机会的平等,是文明的体现。
记者:恢复高考,对您的个人发展产生了哪些改变?
郝旭光:恢复高考,改变了我们这代人的命运轨迹。
我大学毕业在家乡县办农业机械厂工作一年后,1983年考到西南财经大学工业经济系读经济学硕士。我是从县里考出去的第一位分配回来的大学生,成为当地励志哥的典范。1986年毕业后,我回到北京的高校当老师,总觉得读书没有读够,水平不够。另外,中国读书人的“进士”情结一直萦绕心头,有了正教授职称也觉得意犹未尽。2003年,我又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攻读管理学博士。不仅圆了“进士”梦,还圆了“状元”梦。在读博士期间正常上课之余,我旁听了人大、北大、清华二十几门顶尖的相关课程。2010年年近半百的我获得博士学位。
我当老师后与学生交流,时刻提醒自己应该与人为善,成人之美,注重发现、聚焦、强化学生的优点。这可能会从正面影响学生的一生。因为喜欢教书,喜欢科研,加上自己确实也比较勤奋,我在学术上取得了一点儿小成就,获得了一些荣誉。比如,北京市教学名师、北京市高校十佳师德标兵、北京市优秀教师等,得到了同行的认可,也得到了学生的肯定和鼓励。
对我来说,读书是兴趣,教书也是兴趣,是一种快乐。我喜欢教书,享受教书。学生一双双渴望的眼睛,就是我教书的动力和快乐的源泉。
记者:作为恢复高考的受益者,您如何看待高考改变中国这一命题?
郝旭光:日月如梭,不觉恢复高考已经40年了。1977年恢复高考,对共和国、对我们这一代人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我当时会激动得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情感?思考多年的结论是,公平的受教育机会和文明的回归。
那年的高考极大地影响了新中国的发展进程,将在共和国的发展史上留下怎么评价都不过分的功绩。因为它恢复了大家公平受教育的机会,促进了文明的回归。正是这种文明的回归,彻底改变了我们考生的人生轨迹,让我们刻骨铭心、终生难忘。教育公平对于现代社会尤其重要。社会文明的进步来自于规则的公平、机会的公平、环境的公平。受教育机会的公平目标,不是兼顾公平、强调公平、提倡公平,而是保证公平。
1977年恢复高考,之所以说它加速了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影响了共和国的国运,影响了中华民族的命运,也改变了我们这代人的生命轨迹,因为它是教育机会公平的回归,更是文明的回归。
1977年,是共和国的新生,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