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语
几乎每个人都与考试有不解之缘,一生要经历无数次考试。考试有利有弊,千年来存废之争不断,但不管多么不愿意考试,考试依旧是千年来公平公正选拔人才的最好方式;无论多么抨击考试,迄今依然没有更好的方式替代。而许许多多为考试而忙碌、为考试而付出、为考试改革创新而作出贡献的考生、考官、老师、家长、社会人士等等,都是令人钦佩的。从本期起,本报开辟“考试人物”专栏,将把“走转改”中发现的德厚才高、可歌可泣的考试人物奉献给读者,以促进考试改革、推进素质教育。欢迎读者提供线索。
北京考试报记者 戚海燕
京城2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乍暖还寒。千年古村高碑店,冷风刺骨。走进苦苦支撑5年的北京励志堂科举匾额博物馆,那600多方珍贵匾额令人震撼;而眼前这位66岁的老人,更让人感动、敬佩。
10年“走窑人”,学历初中生,似乎与科举文化的收藏者、研究家难搭界。但就是他,却以不亚于任何一位“科班”的热爱、痴迷、坚守、担当,办起了京城乃至全国罕见的科举匾额博物馆。以一辈子的心血、一生的积蓄,从天南地北收集一方方石制、木制匾额,串起2000年中华匾额史、1300年中国科举史、近800年北京科举史,保护、传承着科举文化、考试文化。
一辈子,一方匾;一方匾,一乾坤。收集、珍藏、把玩、展示、发表研究论文、呼吁形成匾额学、建议神圣庄严的国家重要建筑物挂起匾额,从实践到理论,再从理论到实践,他也许没有意识到,他的爱好、他的寂寞、他的坚守,已为考试文化的历史天空增添了一颗璀璨的星星。他,就是北京励志堂科举匾额博物馆馆长姚远利。
潘家园躺在地上的一方匾,开启了他不远万里收集匾额的艰辛人生路
“何谓匾额?横者为匾,竖者为额。故宫挂着的‘太和殿’、‘保和殿’,孔庙大成殿门上康熙书写的‘万世师表’,光绪题写的‘颐和园’等,成为从秦始皇以来的城市标识,教化载体。匾额高悬于屋檐之下,门楣之上,昭示国门、国号,彰显一个家族的社会地位。”“讷于言”的姚远利,说起匾额,却滔滔不绝。
13年前,他被摩肩接踵的人群拥进了潘家园古玩市场,不经意瞥见一方高1.8米、宽0.78米、半拳头厚的木制匾额,老旧斑驳,厚重粗笨,躺在地上,没人待见。但姚远利却分明看见“奉旨选举,孝廉方正”8个大字,雅而不俗,细一看年代:清宣统。他立即意识到这属于罕见的“官器”,涉及科举制度结束后人才选拔的方式。经过几番砍价,他以2600元的价格买回。从此,他一发而不可收拾,走上了不远万里收集匾额的艰辛人生路。
13年来,除了西藏、新疆和东北三省,全国各地的大多数古玩市场、农村大集,他都走到了。北京励志堂科举匾额博物馆大门是一块无字石坊,收自江西金溪,属明代万历年间。门楣中间匾额空白,永留一个家族无人得取功名的遗憾。
“跨进科举门槛,状元探花榜眼”。走进博物馆大厅,要穿过金代石刻“科举门”。这座石牌坊极为罕见,是姚远利从涿州收集,用大叉车运来的,顶部有金代真迹遗存。宋代以后,在贡院、考棚、文庙等场所,大门内几乎均立有这样的牌坊,所刻之字均为“龙门”或“禹门”。据石刻专家多方考证,直接刻“科举门”的石坊,目前国内仅存。石坊整块用汉白玉石雕刻而成,刻工严谨精美。中央为雄鹿头顶火珠,两侧高纵灵云,灵云后蹲座瑞兽,最外侧凸雕鳌头,寄寓跨进科举门拥有福禄寿并将独占鳌头。
迈过“科举门”,文魁、武魁之匾相对而悬,一方明代石匾赫然眼前。此匾正中草书“状元及第”,四周透雕文武状元及耕读形象,题刻为明永乐16年,即1418年。这是他从江南收集最贵的一方匾额,花了6.8万元。
古代匾额真伪难辨,非专业出身的姚远利收集时全靠查阅资料,细琢慢品,去伪存真。如今,已成为匾额及古代科举文化专家的他,经常受人邀请去看匾额,估价值。
高碑店一所3000平方米的仿古四合院,承载了他对千年科举匾额文化的情结
匾额越收越多,大的数米见方,重的达1吨。他萌发了办一个科举匾额博物馆的想法。
北京,近800年帝王之都,科举中枢。近800年间,科举最高等级的会试、殿试多数都在北京举行,1300年间产生了700多名状元,从北京考出的状元约250名,进士近5万名。遗憾的是,偌大北京城,除了孔庙中元明清进士题名碑外,其他有关科举的遗迹甚少。现在的北京人,对科举的了解,远不及南方熟悉历史文化的民众。展陈众多的科举匾额,让更多北京人在了解科举制度的同时,进一步解读国学,传承优秀的传统文化,意义深远。
2007年,他买下了3000平方米的仿古四合院,经批准,办起了以科举匾额为红线,串起贡院、号舍、金榜题名等场景的博物馆。他挂起一方方匾额,包括明清32名状元、13名榜眼和12名探花题写的匾额;他布置了5个展厅:科举制度的渊源、生员(秀才)厅、举人厅、进士厅、榜书艺术厅,重现了科举制度层层递进的选拔程序;他展出了“领卷票”(准考证)、“考篮”(装考试用品)、墨卷(试卷)、誊录、糊名、刊刻等珍贵实物,再现了考试、阅卷等过程。
他曝光了千年科举作弊手段的“物证”。一本半个巴掌大小的“夹带”,米粒般大小的蝇头小楷,共有2.9万个字,密密麻麻竖抄着41篇举人的范文,字体娟秀,圆圈标出的重点依然清晰。朝廷在考生进考场时一律要搜检,一旦发现“夹带”,作弊者必遭严厉处罚,轻者拷枷三月,重者流放,如果是贿买功名,判死罪。明朝以后,因徇私舞弊而被“斩立决”的“主考官”就有数百。
他还按照北京贡院1比1的比例,再现了几间号舍,还原了1904年7月最后一场科考“金榜题名”时的原貌。记者站在终结1300年科考的“大金榜”前,仿佛看到上榜的300多名状元、进士依次排列,尤其是中国科举史上的最后一名状元刘春霖跨马游街的场景。
但是,万里自费收集科举匾额,5年维持博物馆的正常运转,花费了姚远利全部的积蓄。他办起了微小企业,以企养馆。最困难时,亲朋好友劝他卖掉一些匾额,或把四合院租出去,每年换回一二百万元租金,再不济,把四合院卖了,也能立马成为亿万或千万富翁,享享清福。但他看每一方匾额都像自己的“孩子”,终究舍不得。他说:“藏品是稀缺的文化资源,具有文化性、历史性,是公共财富。更重要的是,这些宝贝见证着科举文化,我喜爱它、保护它,义不容辞。”远利取义,人如其名啊!
八方奔走呼吁创建“匾额学”,谱写了收藏、鉴赏和理论研究三部曲
5年间,数万人走进科举匾额博物馆,感受科举文化。其中有政府官员,有专家学者,有莘莘学子,中小学生过半。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的学生来此参观,朝阳区第17中学的学生在这里上起了书法课。不久前,科举匾额博物馆还被市教委颁发了“社会大课堂”的牌匾。当代著名作家和画家冯骥才对姚远利说:“匾额见证了中国千百年的科举制度,对现代人很有教育意义。”
来的人多了,要求姚远利亲自讲解的人也多了。为了不说外行话,为了不误人子弟,他油然而生一种理论研究的需求和渴望。年过六旬,他以一个初中生的文化功底,开始选择科举匾额为研究方向,对千年科举制度进行深入探讨。
他有这么多科举匾额,这就是现成的研究资料和“物证”。他从理论上总结出科举匾额的五大看点:一看科名,二看题人,三看书法,四看国学,五看工艺。这些匾额在他的视线里,集宣扬教化、见证科举、载承历史、弘扬书法于一体,是沟通古今价值观的一座桥梁,是科举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可惜还没有被作为一门学问进入专家学者的研究视野。
为此,姚远利八方奔走极力倡议创建“匾额学”。他说:“中国古代的匾额应作为单独学科来研究。我们要挂一牌——‘中国匾额文化研究会’。博物馆没理论能走远吗?一个博物馆如果只有藏品,也就是收藏;如果有研究,就是鉴赏;如果能从里面提炼出理论,就上了境界。”这位令人敬佩的“草根专家”坚信,“匾额学”一定能兴起,一定能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科举文化中的精华一定能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本文图片为北京考试报特约摄影曹金良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