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城市建设档案馆研究室馆员　史 悦

　　地名能够详细记录重要的地理人文信息和社会公共信息，在城市建设发展中发挥关键作用，与人们日常生产生活、寻址找路息息相关。不少名人大家寓居、流连于京，皆因地名蕴藏的京味文化：鲁迅热衷逛厂甸，并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郁达夫在深秋时节惦念钓鱼台的柳影、潭柘寺的钟声、玉泉山的月夜；林语堂痴迷于清晨胡同小贩叫卖声；俞平伯总是怀想下雪时的陶然亭；张恨水偏好琉璃厂、隆福寺，可收获搜索断简残篇之乐。一个个地名，成了北京的符号。或许在他们眼中，地名不仅承载了雄阔的气概，更寄托着属于个人的记忆。那些关于流连在京的旧时光，或温和安适或泼辣生动。

　　“马甸”原是叫“马店”。从明朝开始，北方的马匹便聚此交易；“亮马河”，原本叫“晾马河”，相传早年间来京客商的马车队在进城之前，都要在这里给马匹洗尘，等马身上的水晾干后再进城……摊开北京历代版本的地图，每个地名背后都藏着一段历史，也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发展轨迹。

　　在北京地名中，有一类特殊地名用字。这些字在汉语中大多属于冷僻字，应用较少，有些字甚至是专用的地名用字，因此常常难以辨识，不得其解。然而，这些地名特殊用字往往蕴含丰富的地域特征，记录着独特的自然、人文环境，反映着灿烂悠久的历史文化。

　　　　　　　[忠实记录地理环境]

　　北京地名的特殊用字，很多都是古代地理环境的可靠记录，是我们如今认识地域特征的重要参考。如通州区漷县镇的“漷”字，有水绕城郭之意，体现了在古代该地区湖泊遍布的自然环境。历史上，该地曾被称为漷阴、漷州、漷县。根据《辽史·地理志》记载：漷阴县。本汉泉山之霍村镇。辽每季春弋猎于延芳淀，居民成邑，就城故漷阴镇，后改为县，在京东南九十里。延芳淀方数百里，春时鹅鹜所聚，夏秋多菱芡。《金史·地理志》则记载：大兴府漷阴县，辽太平（年号）中以漷阴村置。根据史书记载，因该地湖泊众多，春天有水鸟停驻，环境宜人，辽代契丹贵族喜欢聚集游猎，便将此地定为春捺钵之地，在此筑造高台，放鹰、猎天鹅等，后为保障游猎活动定期进行，便在此设县，命名为漷阴县。金代仍称作漷阴县，元代改为漷州，既是游猎之地，也是漕运要地。一个“漷”字，清晰地展现了水绕城郭的地域特征，令从未亲身到访过的人也对此地景色充满遐想。

　　相比“漷”字专指一地名，在北京，“垡”字地名则更具普遍性。在大兴、通州、房山区就有狼垡、榆垡、西南研垡、黑垡、立垡、胡家垡、南火垡、阎仙垡、葫芦垡等。这些地名与永定河水系的自然环境有关，以“垡”为名的村镇大多集中分布在永定河沿线。历史上，因河道迁徙无常，河间洼地上泥沙淤积就形成了大片盐碱地，人们耕垦盐碱地时翻起的土块称为“垡块”或“垡头”。“垡”指的就是当地人在盐碱地上进行耕作的一种农业生产方式。由此产生的这一连串以“垡”字命名的地名，为我们“讲述”着当年该地区农业种植耕作的大致布局。

　　　　　　　[鲜明反映历史文化]

　　地名特殊用字往往蕴含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首先体现为一脉乡愁。如门头沟区斋堂镇的爨底下村。村名原为爨底下。由于村的后山形似“爨”且村落在山下，因此得名。1958年为方便地方用字、刻章用字，将村名改为川底下。该地历史悠久，明代在此地设有军事隘口——爨里安口。村中有明清时期所建四合院70余座，部分建在悬崖下，悬崖上有“爨底下”的楷书大字。如今，该村发展为北京的历史文化名村，村民纷纷以“爨”字作为村名的独特性而感到自豪。沿用老地名，使名副其实，将历史凝定成文字，也让人从看似平常的地名中，感受到绵绵乡愁。

　　有些地名的特殊用字，则来源于少数民族语言，具有明显的独特性，是城市发展和历史变迁过程中民族融合的重要见证。如北京昌平区马池口镇的奤（hǎ）夿（bā）屯村，从地名用字的写法上，就可以看出其与汉语不同。“奤夿”来自蒙古语，意为“在河旁边”。元代在此设军屯，后发展为村落，称奤夿屯。

　　类似的在昌平区还有乃干屯和阿苏卫。据《北京市地名志》记载：乃干屯村，位于马池口镇，元代设军屯，称乃延屯，是武职官员驻地。“乃延”来自蒙古语，意为大人。明初仍为军屯，称乃甘屯，后形成村落。清代称乃干屯，后改为今称。阿苏卫村，位于小汤山镇。该村为元皇庆元年阿苏卫王军的屯驻处。当年阿苏卫属于宿卫军，负责保卫皇帝京畿及侍奉大汗日常生活。主要由阿苏人的军士组成。阿苏人是伊朗语族部落。明初设军屯，称阿苏卫屯。清代称阿苏卫至今。

　　从这几个地名上，可以窥见从元朝至今，北京经历了几番民族迁徙、杂居相处，不同民族在经济文化交流，长期互通有无、磨合往来的基础上逐渐融为一体，共同发展。小小地名，折射出宏大的历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