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师范大学学生 耿 麟
京剧团在学校的演出就要开戏了。平日里在大学读书的我们摇身一变成为京剧演员,颇叫人眼前一亮。
我是《贵妃醉酒》中扮演项羽的演员,在舞台上主要和扮演虞姬的演员对戏。“这里要往前走一点。”她推了我一把,“你的宝剑离我太近,不好抽出来。”她正讲到西楚霸王英雄末路,虞姬恐成累赘夺大王宝剑准备自刎的那一刻。我往前迈了一步,“待孤看来……”配合她又排练了一遍这段表演。“正合适!”她满意地说道——这是这场戏最精彩的时刻,观众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可容不得演员出半点差错。
学生演员并非科班出身,对待京剧表演却也如此较真。大家都是因为喜欢听曲看戏,才在学校结识说戏,磨合排戏。后来,京剧团越发壮大,吸引了更多对京剧感兴趣的同学。他们有的擅长摄影宣传,也有的对后台衣箱化妆感兴趣,一并汇聚在一起献策献力。看着团员们正紧锣密鼓地布置、组装起大帐,我作为社长觉得心里甚是快慰:“这帐子真漂亮,透着一股贵气!我去把酒具拿过来,这场戏的布景就齐活啦。”团里的摄影师也打趣道:“景到位了,你这‘霸王’还光秃秃的呢。”
《贵妃醉酒》里的西楚霸王可谓是响当当的京剧人物,是净行之架子花脸。穿一身平金绣散龙黑靠,画上黑白钢叉无双脸、寿字眉,黑白分明,看起来威严肃穆。京剧演员从化好妆到穿戴好行头就需要花费1个多小时,不仅需要脸上的妆面漂亮,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更是繁琐细碎,需要一丝不苟地整理。平日里,演员们扮上生角旦角的妆面都差不多,衣箱化妆老师也能帮着演员们捯饬利落,但是勾画楚霸王的脸在京剧团里可不是寻常手艺。
“哎哟!”我一看表,距离开戏只剩不到2个小时了,赶紧跟还在走台的虞姬说道:“就知道演出这天紧赶慢赶也得耽误。你自己先对着戏,我得先去勾脸啦。”说着我赶紧解下腰间围的宝剑,翻出来油彩和毛笔。
首次演楚霸王时,我自己勾脸心里没底,于是先去拜访了衣箱老师。走进化妆间,忙碌的演员和衣箱老师穿梭在其中,各司其职。屋里横了几条长桌,摆放着今天要用到的各式盔头和蟒。懂得化净的是一位姓尚的老先生。他从小在地方的科班学戏,上年纪后接手衣箱的工作,把一辈子都交给了京剧。听到我的请求,他却面露难色,默了半晌略带歉意地说:“爷爷的手不好使唤了,怕给你画坏了耽误上台。”爷爷抬起双手给我看,上面布满了因打理行头道具而长的茧子。正说着,学长走进了化妆间:“找了你半天,来,我给你勾脸。”爷爷看学长胸有成竹的样子,笑着说:“那好,画完找我穿衣裳。”
学长是京剧团的前辈,他以前扮演过楚霸王,对扮相颇为熟悉。我略带歉意:“耽误学长了,您待会还有戏呢。”学长却打趣道:“你自己画怕不是要编个‘新的角色’出来。我来照着尚老先生画一个吧。”学长说,他演楚霸王的时候,勾脸也是老先生手把手地教。谁都有第一次上台的时候,手艺功夫也需要用心传承。
学长勾画出轮廓后,我对着镜子照葫芦画瓢继续完善脸上的花纹。考虑到社团指导老师平日里的演出工作繁重,我们这次演出便没有请他来盯场。此刻却忽见指导老师从背后走来。“您怎么来了!”“心里放不下你们呀!我教的徒儿们要上台了,我怎能不来帮衬一下呀。”老师是舞台上万众瞩目的演员,但和我们在一起时没有一点架子。“来,我再给你脸上补一下。” 老师蘸取了一些黑色油彩,又在纸上把笔舔出了精细的尖头,“勾脸像写书法一样,得有提按和手腕子的功夫。”他将我脸上花纹的末尾挑出来鲜活的动态。“再添个寿字。得,漂亮了。”他摆正了我的脸退远看了又看,甚是满意。
“力拔山兮气盖世……”霸王慷慨悲歌,“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虞姬自刎君前。帷幕落下,台上人与台下人,年轻人与老先生,专业人士与爱好者无不快慰。我们互相较真、帮衬、进步,京剧与我们互相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