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记忆 赤子之心——纪念我的导师梁归智先生
发布时间:2019-11-20
期号:
北京市第三中学教师 冯智华
2019年10月12日晚,我在大学同学微信圈惊悉研究生导师、著名红学家梁归智先生仙逝,不敢置信,在研究生挚友那里追问,消息竟然是真的,悲伤趁着黑夜肆意涌来。我一直以为岁月只会在梁老师身上留下“静好”二字,也总以为各自安好是另一种珍惜。
这些年,我在柴米油盐中忙碌,在岁月漩涡里打转,已经忘了如何向来处看,如果不是梁老师骤然离世,我不会惊觉时间已然走过14年那么久。夜深人静,我在黑夜中泪流满面。那些锁在心灵深处的记忆,此时此刻,奔涌而来。
记忆中的梁老师永远是年轻时的模样,一脸对学问的洋洋得意,一脸对名利的云淡风轻。
上大学期间,听老师讲《红楼梦》这部皇皇巨著,才明白其中的真趣。上课时,讲课的人和听课的人都是津津有味,乐在其中。做学问做到这种境界,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学者风范、大家风度。所以在听到体育系学子居然不认真听老师讲《红楼梦》时,会有义愤填膺之感。多想在现在的年纪回到当初的校园课堂……人总是在拥有时不懂珍惜,在明白后方知遗憾。
大学毕业后,我惊悉自己是定向委培,不得不继续读书,侥幸以研究生考试第七名的成绩,成为梁老师2002级的弟子。感慨自己幸运的那年,我并不知道更幸运的事情是在成为梁老师弟子之后的那些年。梁老师在我的世界里打开了专注研究学问的大门,更重要的是梁老师的个人风范对我人生的影响。
如今,我成为一名高中语文教师。学校开设了校本课《红楼梦》,讲这课的老师曾经介绍过,梁归智老师对红楼梦有十分深入的研究。作为老师的弟子,我一边暗自骄傲,一边暗自愧疚。近些年,北京中学语文的教法、教材改革一浪接一浪,一线教师各有各的领悟。我作为其中笨拙的一位,依然坚持着对文本的纵向拓展、深入挖掘。这也是我认为应该向老师学习、坚持的地方。我渴望成为梁老师那个样子:不疾不徐,不骄不躁,大智若愚。
梁老师曾送过我一本《箫剑集》,这本书扉页上的题字让我认识了“惠存”这个词。梁老师作为学者的谦逊有礼可见一斑。这本书一直藏在我北京的家中,每次看到这本书,我都能联想到先生一箫一剑的快意人生。我还记得通读梁老师的第二本书《大俗小雅:元代文化人心迹追踪》,这本书的智慧笔触,扭转了历史书对我造成的关于元代社会的刻板印象。梁先生的这两部著作让我找到了看金庸武侠小说一般的酣畅淋漓。
我去过梁老师家很多次。梁老师曾在书房里指点我和师姐如何发表文章。坐在客厅中央椅子上的梁老师满脸笑容。我们两个女弟子坐在一侧并列的木椅上,很有电视剧中大家族聚会议事的气韵与味道。那时,互联网还处于发展时期,梁老师却已敏锐地发现网络红学的潜力,指导我们可以从此处切入。现在看来,当时并不聪颖的我们,实在有负老师的功力和水平;现在想来,我也才明白梁老师对于弟子的良苦用心又何止于学问层面。
我读研究生期间,梁先生曾录制了《百家讲坛》。在现场录制时,梁老师特意穿得西装革履,其实他平时并不这样。他安排我们师兄妹三人每人问了个问题。犹记得当时的紧张,犹记老师的娓娓道来。老师对《红楼梦》研究并没局限于书斋,在让《红楼梦》走近大众、赢得大众方面同样很是用心。那段时间忙于在北京找工作的我,感慨于北京的博大与自我的渺小,虽对生活过七年的大连怀着无限的留恋,但更为珍贵的还是和老师一家三年以来的相处。于是,在得知师母生日时,我突发奇想,送上一束鲜花表达我的留恋。浪漫的事得对合适的人去做。师母就是那样让人愿意亲近。
大学时代我能记住的老师不多,能够有所交往的更不多。有最多交集的梁老师会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我会记得老师做学问的痴慧,还会记得老师的为人气度,更会记得老师永远微笑从容的面庞。
“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惹俗世尘埃的梁老师选择将骨灰撒向大海一事,让我忽然就想到了庄子“鼓盆而歌”。也许老师只是以另一种存在进入到了天地之间的大循环。这么想来,这几日反倒生出了一些平静。我相信,梁老师一定归向了一种大智。
梁归智(1949.11-2019.10.11)中国当代红学家、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1981研究生毕业后在高校任教,1991年被评为教授,1992年获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辽宁师范大学二级教授。梁归智教授在中国古典小说研究、元曲研究和中国传统诗词创作方面成绩突出,对红楼梦研究更是自成一家,开创了红学研究分支——探佚学。2004年参与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系列节目《红楼六家谈》,主讲《红楼梦的断臂之美》与《曹雪芹的超前之思》。2006年为红学泰斗周汝昌写作传记。出版学术著作《箫剑集》《红楼梦探佚》《禅在红楼第几层》《金刚经坛经译注》等30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