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您了

发布时间:2019-05-15 期号:
北京市京源学校  陈 婕
  奶奶家在北京城里,自打我出生便是在奶奶家长大的,直到上小学后才回到自己家。我上一年级时,学校组织去颐和园春游。一天奶奶给我打电话,聊着聊着我提到了春游的事。
  “是老师带着同学们一起去啊,还是家长跟着?”奶奶问我。
  “老师带着我们去。”我说。
  “哦,那你跟小伙伴们好好玩儿。”
  “您可以上颐和园找我啊!”从发出这句邀请,我便期待着那天奶奶的出现,甚至想象着我的同学们看见奶奶来寻我时羡慕的眼神。
  颐和园里,中午一点多。“齐齐!”
  足够熟悉一个人时,即使人流涌动也不会使我的目光迷失了方向。那天,奶奶穿了一件我平时从没见过的极正式的黑色短呢子风衣,脖子上系着一条艳而不俗的丝巾,整齐地压在风衣领子下。乌黑锃亮的崭新粘扣皮鞋在阳光下反射着点点银光。她的手里拎着一个棕布袋子,鼓鼓的。她看见我笑了,朝我挥挥手,像孩子似的。我连跑带跳地冲过去抱住了奶奶。她从棕布袋子里捧出一大把鲜鲜亮亮、又粗又长的香蕉,又拿出一袋萨其马,那应该是商店有售的最大包装了。她的动作小心却又迅速:“赶紧回队里去吧,别让老师担心。”这些都是我平时爱吃的,多得足够我吃一个月。“这不还有你的同学吗?有好东西要跟大家一起分享。”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下,我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分享带来的自豪感,更确切地说,是奶奶教会我的。
  奶奶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到现在也想不出。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从家坐公交、走很远的路,在拥挤、吵闹中两三个小时才能到颐和园。她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行程,也没有手机,在偌大的颐和园里,问了多少人,找了多少地方,我想不出。她带的香蕉很重,禁不起磕碰挤压,我更想不出她是怎么历经周折后还能让香蕉完好如初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我的一句话。
  回忆太多。
  从前没事时,奶奶总爱教我唱歌。她抱着一本纸页泛黄的老歌大全,戴着老花镜,她唱一句,我学一句。我最喜欢《打靶归来》,总爱跟着奶奶的声音喊,完全压过了奶奶沧桑而动情的歌声:“咪索拉咪索,拉索咪哆来,愉快的歌声满天飞!”“小点声,房顶都掀飞了!”奶奶一边警告,一边笑得合不拢嘴,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可一会儿又喊起来。有奶奶在的日子,我总是那么高兴。
  小时候我走路内八字,每次跟着奶奶走路,她总吓唬我说:“这样走路长大了成罗圈腿了!”我没听说过这个词,但那一定是个不好的东西。我便将脚努力向外掰,摆成了一字,一扭一扭地向前艰难挪步:“这样可以吧!”奶奶就笑起来:“出洋相!好好走。”其实我每次都用同样的招数逗奶奶,可奶奶每次都笑得那么开心。
  回忆越翻越多,永远看不完。多幸福多美好的日子,仿佛一切只在昨天。可是一切只能在“昨天”。想着想着,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本就不喜欢不坚强、不乐观、懦弱的人,可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有些眼泪不是因为无法接受斯人已去的懦弱,而是强烈的思念牵动得人无力阻止自己的“水龙头”被拧开。思念是美学,不是经济学,不需要让别人夸赞;它的价值只在于寄托失去斯人后生者空虚的内心和孤寂的灵魂。
  前段时间,我梦见奶奶被医生从医院送回家里和我们一起过年。她和去世前一样,瘦成皮包骨,一件似曾相识的黑色短呢子风衣像个布袋子一样肥大地罩在她身上。又灰又棕的脸上,眼睛还很有神。“齐齐!”声音不大,却还是那么亮、那么暖,浸着浓浓的乡音。在梦里,我们互相看着,曾经想说的话太多了,现在竟全都哽在嘴边,什么也说不出。从别后,忆相逢。今朝剩把旧颜视,唯恐相逢是梦中。 
  2015年,您永远离开了我。
  四年了,奶奶,今天,我又一次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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