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第五中学学生  李柘凝

 

　　染橘的天空与油画般凝固的云朵，夕阳下的黑色山丘上虫蚁般大小的人影，以肉眼几乎无法辨别的速度持续不断地向山顶攀爬，虔诚地赴向缓缓落下的圆日。心跳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脚下的泥土仿佛被日光晒化，松软灼热。我站在山脚，抬头望向通往山顶的路。父母在身后推我：“快上去！”于是我和周围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起加入了攀登的队伍。

　　路途的开始是大片平坦的土地，地面上长满了能没过脚面的青草，和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每种花都有自己独特的颜色。我们一起在草地上玩闹着、前进着。有的孩子在路途中被鲜艳的野花吸引，驻足不前。我和其他孩子一起又继续向前走去。

　　道路开始深入丛林之中，变得蜿蜒曲折。路旁的树木高大粗壮。伸出来的旁枝狰狞扭曲着横在道路中央。它们有时打到我的脸上，留下一条条红色的血印。我用手臂去遮挡，它们又在我的手臂上肆虐。路途中，不断有人和队伍走散，在树叶茂密的丛林里迷失方向，也有人返回头去寻找当初那朵自己珍爱的野花。我继续向前走着。不断有人从我身旁超过，也不断有人从前方垂头丧气地回来。我尽管疑惑不解，但仍然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树林的尽头，是无边无际的怪石嶙峋。眼前的景象褪去了我所熟悉的青绿色，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灰黑色峭壁和鲜红色的荆棘。“喂！”躺在树下的一个陌生人叫住我们，“你们为什要到山顶去？”我仔细想了想，没有为什么，仿佛沿着路一直走下去就是我们的使命。他接着说：“这里多好，空气清新，还有果子吃！”说着扔给我一个苹果。队伍中开始嘈杂起来。大家争论着要不要留下。最后有些人选择停留在原地，其余的人又坚持着内心的“使命”迈开了步伐。

　　怪石铺成的路走起来比丛林中的路痛苦得多。尖锐的石头划破我的脚掌，粗糙的石头磨烂我的脚趾，平滑的石头让我脚底打滑。我不停跌着跟头，仔细地思考陌生人的问题：既然路途如此艰辛，我为什么要到山顶去？我停下脚步。许多人也和我一样停下脚步。我们仿佛都在想着同一件事情，各自低着头，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过了很久，走在前面的一个人回过头对我大声喊道：“你为什么停下了？”我抬头看向她，她继续喊道，“我听说山顶的晚霞很美！一起走吧？”见我犹豫了几秒钟，她向我伸出手，“不只是晚霞，那里有你想要的一切。”闻言，我追上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之后，我们两个总是一起赶路。有时候我走在前面，提醒她哪里有滑石、哪里有荆棘；有时候她走在前面，给我指出最好通过的一条路线。劳累的时候我们背靠背幻想山顶的美景，疲倦的时候我们依偎着在沙尘中等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我们互相搀扶着，互相牵引着，走过了无数的磐石，跨越了无数的荆棘……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我们手脚并用地翻越了最后一块怪石。眼前的视野霎时间广阔起来。

　　四通八达的道路在等待着我们的选择。我喜欢那条流着山泉的林间小路。她却更喜欢灯火通明的阳光大道。谁都不甘心妥协，于是在经历过种种艰辛和喜悦之后，离别就悄然来临了。我们在告别的岔路口抱头痛哭，约定到山顶上重逢。我们看着对方的身影渐行渐远，期盼着殊途同归的那一天。可等我到达山顶，才发现，原来不只有一个山丘。

　　我站在山顶上，想起童年时的伙伴，想起那个树下的陌生人，想起那些从我身边匆匆而过的过客，想起我和她一起披荆斩棘的日子，想起现在我们正站在不同的山顶上，看着同一抹日落。我回望身后的路，想要寻找自己一路走来留下的痕迹，却发现那些血和泪早已被卷进风沙，被黄土掩埋。我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那些伤痕还在，那些老茧还在，那些岁月的痕迹依旧烙印在我的身上。我安然地笑了，昂首望着紫檀色鸡冠花般的晚霞，随夕阳一起走下山丘。

　　路让我们遇见，然后再残忍地将我们彼此分离，让我们的肉体和精神接受风沙的洗礼，磨掉那层稚嫩的皮。我们孑然一身地从路口走来，也孑然一身地走向路的尽头。若问这一路收获了什么，那大概是身上的老茧和山顶的风景。

（推荐教师：王屏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