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发布时间:2018-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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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大学附属中学学生 邱云中
陶渊明受够了官场的喧嚣,弃官归隐,在山水田园之中徜徉游走,去寻找他心中的“静”。
对陶渊明而言,“静”是他的人生境界。陶渊明看穿了官场的肮脏,仕途中的虚伪、欺诈、明争暗斗,这些与陶渊明率真自然、无拘无束的天性水火不容,不如回到静谧的田园享受内心的宁静。尽管“结庐在人境”充满了车马的喧嚣,但“心远地自偏”。回归田园才能让曾经迷失方向的陶渊明重新找回自我。归去来兮,归去来兮,这种归隐的口号楚狂接舆喊过,魏晋名士喊过,但把息交以绝游做到极致的似乎只有陶渊明。陶渊明归隐后强大的定力,也彰显着他处“静”的境界。
在我看来,陶渊明对“静”的向往是极有价值的。因为静可观世、静可作文、静可知“我”。
陶渊明在《杂诗》中这样写道:“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诗人对世界的领略能力之所以超乎常人,皆在一“静”。所谓“静”,便指的是心界的空灵。心界越空灵,对于事物的领略能力便越强,从而能更透彻地观看这个世界。陶渊明说:“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他看穿了世间的纷繁,意识到只有归隐才能达到心中的圣地。
静的修养不仅可以让我们感知世界,对文学也有极大帮助。陶渊明流传至今的佳作,大都是在归隐的静谧中完成的。文章的语言与情思都必须经过洗刷炼裁,才能恰到好处、烨烨生辉。这需要读书破万卷的日积月累,还需要敬始而慎终的严谨态度,更需要炉火纯青的艺术手法,最重要的是内心的平静,“甘面壁读十年书”。陶渊明在《五柳先生传》中这样评价自己:“好读书,而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可见陶渊明博览群书,仔细推敲了书中的意思、写法以及逻辑。正是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静心炼字炼句,才赋予了他登峰造极的写作手法和天人合一般的思想水平。陶渊明因此才最终成为文坛一极。许多人在兴高采烈时完成一个创作,便自矜为绝作,过些时候自己再看一遍,不免发现许多毛病。一个人愈易动情感、凭意气,在学问上便愈难有成就。一个有学问的人必定是“清明在躬,志气如神”,换句话说,必定能“静”。
陶渊明《神释》曰:“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一个“静”的人常是立定脚跟,胸有成竹,所以临难遇险,能好整以暇、雍容部署,不致张皇失措。凡是无法做到“静”的人,其毛病都在于过于放大“自我”。“知道你自己”,这句名言被哲学家公认为希腊人的最高智慧。世间最不容易的事便是知道自己,因为要知道自己,必须丢开“自我”去看“自我”,而一旦有了“自我”便难以丢掉“自我”。一般人的眼睛朝外看,自省就是把目光转向里看。自省凭借的是“静”,是理智,是理性的客观的科学头脑。“静”并非庄子说的“形如槁木,心如死灰”,而更像他所说的游鱼一般从容自得。“静”的人才能自观,才能发现“万物皆自得”。从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吟念出的自省“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到释迦穆尼的“无我相”,再到庄子的“物化”“齐物”、老子的“阴阳”、孟子的“格物”,都进行了深刻的对“我”的反思。
德国哲学家尼采将人类精神分为两种:一动一静。以希腊艺术试言,动乃狄俄倪索斯所代表的浪漫主义,静乃阿波罗所代表的古典主义。以人的性格试言,说热烈的、好奇特的、重情感的人是“动”的;冷静的、纯正的、情调理合的人是“静”的。无论在艺术还是性格方面,我们都可以说“动”多少带有些许稚气,而“静”则是成熟的境界。陶渊明的归隐正是阿波罗式古典主义所代表的“静”的体现。
人在静时静观默察,处处触机生悟,便是“地行仙”。有这种修养的人才有丰富的生机与厚实的力量。
(推荐教师:邱道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