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蛇
发布时间:2018-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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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市第一零一中学学生 张子琪
母亲年幼时,家住在大清河畔的麦田间。那里有青瓦石墙的小院儿,朱红色的大门上镶有暗铜的门环,沿着街边排列着。来历不明的土包在院后的荒草中星罗棋布。不知谁家的鸡高叫着打斗,田边的泥土里时常能见到裸露着的、棕黄色的野狗的腿骨。
母亲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白日里,老远便听得到集市买买卖卖的叫喊声;晚间未熄灯时,会有小而轻的摩擦声自橱柜底下传出来。老鼠不论大小,走起路来都是一声不响,偶尔会跑到仓库里偷米,或钻到木椅下面啃着什么。这些,仅是外祖母的邻居讲述的事情罢了。在母亲和家的记忆里,极少有老鼠登场——外祖父母的老房子里是没有这些小东西的,不管邻里的鼠患多么严重。
老房子的院落里,除了那只灰毛短尾的瘦狗外,另有一位日日借宿的“客人”。
清晨,外祖父同舅舅出门,路过小院儿,可以听见它游走过草地而发出的沙沙声。正午,母亲和姐妹们蒸上淡黄的馒头,外祖母提了玉米来到门外,那“客人”便慵懒地躺在阳光底下,堵住她的去路,满身光洁的鳞片反射刺眼的亮光,直到外祖母不耐烦地说:“碍事,一边儿去!”它才缓慢地蠕动到一旁的青苔上。傍晚,星星稀疏又黯淡,农家点起昏黄的灯火,这“客人”才不发一言遁入黑暗,转眼便连个影也不见了。
听母亲说,大约在她三四岁时,有一天在院子里玩耍,屋后晾晒的被褥被舅舅给点着并烧焦了。大人们忙前忙后地收拾这个烂摊子,把她一个人撇在中院。母亲闲来无事,抓起外祖父铲草的小铁锹,满草地上摸爬滚打,所有的旧花盆几乎都被她捅了个洞。听到外祖父喊她,母亲要起身,忽然左手掌心触到个冷冰冰的东西。母亲觉得好奇,当即丢了铁锹,伸手便要顺势拿了那东西,那东西猛地一颤,竟把母亲推倒在地,伴着早春青草的声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后来,外祖父发现母亲坐在草地上哭,铁锹扔在一边,花盆碎了满院子。
自此以后,母亲便再也不往长草地里面去了。她并不再像从前那般敢和它说话,或追赶着它走。那蛇若是挡在门前,母亲出不了门,便要胆寒地去求外祖父母把它赶走,要么干脆闷在屋里一整天,等那蛇走了,才将半个脑袋往门帘外探探,飞似地跑出门去。
渐渐地,母亲长大长高了,外祖父母商量着要卖掉老房子,举家搬到大清河的另一端。又一个早春的日子,母亲独自去厨房擦洗碗碟,眼角余光瞟到地上一条灰白色的长形物体。母亲一下子停步,定睛一看,是一整条粗长的蛇皮。透过阳光下的细小尘埃,那完美的曲线如同大清河的水道婉转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