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本达
作者简介:
孙本达,1977年参加高考,1978年2月至1981年12月就读武汉水利电力学院热动系本科,1982年2月至1984年12月就读武汉水利电力学院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在西安热工研究院从事火力发电和核电的研究工作。研究员、总工、硕士研究生导师、享受国务院津贴的专家,获省、部级科学技术进步奖20项,取得发明专利十余项,编写专业著作7本,编写国家标准10项。2016年退休,返聘后继续从事研究工作。
一、回乡
1974年6月10日,522(小学5年,初中2年,高中2年)的学生时代草草结束了。我毕业于山东省威海三中,处于偏远的小镇上。毕业这天,学校并没有大张旗鼓宣传。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能到“广阔天地”去大有作为了。学生时代的记忆尽管已经模糊,但还记得毕业时班上用“凑”来的钱买了两大筐樱桃。这是三中五级一班58位毕业生唯一的“礼品”。那是我第一次吃到樱桃,尽管它仅如石榴籽大小,但又酸又甜,酸的是惋惜就要结束学习生涯,甜的是在学生时代的生涯中,学习成绩始终是我的光环。
对于爱学习的我,回乡是无奈的选择。
二、亦工亦农
我们村是一个不足百户的小村,依山傍海,原名叫“麓道口”,意为山脚下的道口,是威海通往烟台公路的交通道口。因字体繁琐,后来改为“鹿道口”。
我喜欢数理化,但在农村很难派上用场。身体弱小的我,一天在生产队只能挣6个工分,每个工分约1角钱。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忽然有一天,村里供销社要招一名“亦工亦农”的营业员。所谓亦工亦农,就是户口仍然在农村,但在供销社的小卖部卖货,不用下田里干体力活。我是村里公认的好学生,算数顶呱呱。在小卖部的几年里,我的算数算是发挥到了极致。记得当时的布价是每尺几角几分几厘(例如0.475元/尺),买布都是几尺几寸,即三位数乘两位数,我几乎能脱口而出,没有差错!第一次接触算盘,我就把口诀、指法熟记于心。很快,我取代了原来的会计,后来更是兼任小卖部和屠宰场两个部门的会计。
1975年供销社组织下属40多个部门的会计举行算盘比武。比武的方式很简单,就是老会计(监考官)念账本,大家对数值进行累加。刚开始,赛场的算盘声响成一片,随着监考官读数的速度逐渐加快,有些人已经跟不上了,算盘声从密集变得稀疏,最后当监考官像百米冲刺一样报出了账本的最后几组数字时,原来嘈杂的赛场变得安静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打。报完数后我又打了一阵子才算结束。为什么会滞后这么多呢?因为脑子要储存数字,至少储存3组以上。也就是说,你现在打的数字后面已经有3组数字等着你。紧张的报结果开始,不论算盘打得再快,如果结果是错的,等于白费。在众人瞩目之下,我报出了结果,结果准确无误!我因此拿到了全供销系统会计的最高工资,每月38元。
三、高考前的准备
1977年初,我从我们小山村供销社调到另一个村的南小城供销社。
1977年10月,各大媒体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并透露本年度的高考将于一个月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我听附近中学老师说要恢复高考时,已晚知道近一个月。直到11月底,我仍然坚守在心爱的会计岗位,月底做账完毕后才开始准备高考。这时,离高考仅剩10天,书、复习资料到哪里找?我一片茫然。
我回到鹿道口老家,找了找高中的课本,还好,都在。一看,都似曾相识,但又较陌生。毕竟扔了4年了。在家复习5天,通揽数理化,感觉有了点眉目。这要感谢在学校底子比较牢靠。但是语文、政治就全然不知。正在我犹豫之际,高中班主任捎来口信,准备集中大家复习几天,这时离高考只有5天。
我的强项是数理化、弱项是语文、政治。当时我还异想天开:如果恶补几天弱项,说不定能考上大学,甚至清华。
到了学校,老师仍然以补数理化为主,偶补语文、政治。我也就随着大流进行了再教育。老师在讲台上讲得津津乐道,周围的考生大多茫然,我心里有数了。高考,我一定能考上!
四、高考
1977年12月10日,是山东高考的日子。设在凤林公社蒿泊镇的考场,离我们村有15公里的山路。12月9日下午,我们12名考生约好在学校集合,骑自行车去蒿泊镇。经过近2小时的行程,达到目的地。考场设在一所中学里,长桌、短凳,与我们三中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事就让我们犯愁了。那个年代,镇上没有招待所、更没有旅社、宾馆。住哪儿?我突然想起来,我在该公社的供销系统有熟人,于是登门请求帮忙。熟人见面还是比较诚恳,说没有住的地方,只能提供一间空的房间,无被褥,但地上铺满麦桄(小麦脱粒后的秸秆),软和着呢!房子不收钱。好在当时不算太冷,加上我们早有准备,带的衣物比较多。这样,我们12人就住在了通透的大舍,化天地之灵气!
晚上我们吃的馒头就咸菜。馒头是从供销社食堂买的,需要粮票。第二天早上依旧。当时对吃饭无所求,能吃饱就谢天谢地了。
我已经忘记进的是第几考场。我被工作人员引到考场后,看到有几位熟悉的考生,心里就镇静许多。我被分到长条桌的右侧,左侧的考生是一位年纪较大的考生,这位大哥自称是XX中学的校长。两个人用一个长条桌考试,不可思议。可能是当时条件有限,无奈之举吧。
第一天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政治。第二天上午考数学、下午考理化。满分均为100分。
高考时,我怀着沉重、冷静的心态,写满了考卷的每一个角落,尽管有的是错的,但信念不变:只争取做最好的自己!
数学、理化题也比较简单,答完题后能对考题倒背如流。
五、估分、报志愿
我把所有的考题默写下来,交给威海三中的老师。老师做出答案,让每个人估分,填报志愿。满分400,考200分就可能录取,270分就可能上重点大学,350分就可以报清华北大。我的天呀!大学长什么样?清华北大那是啥人都能去的地方吗?我连火车都没有见过,能报哪所大学?
我的估分,语文40分、政治40分、数学90分、理化90分。老师建议我报中国科技大学,其余就服从分配。首先跳出农门,以后就看自己的努力了。
我所知大学不过10所,就按老师的意思报了志愿。
我的高考成绩在后来大学的档案中找到:数学94分,理化90分,语文56分,政治54分。
六、上大学
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录取通知书终于下来了。威海市教育局招生办的负责人曾是我小哥的班主任。他一看到我的名字与我哥的有两个字相同,就判断可能是其弟,电话询问后证实,大家欢喜若狂。我小哥骑自行车一路狂奔,回到农村告诉我被录取的消息。我问是啥学校。他说是“武汉水利电力学院”。我并没有表现出异常的兴奋和喜悦。小哥问为什么,我说我没有考好,文科拖了后腿,按数理化的成绩会上更好的学校。
我们睡地铺高考的12人中有9人接到了录取通知书。看来睡地铺非常接地气,果然能吸收天地之灵气。我的考分在威海市名列第7。后来我们出省上大学的3人都在工作岗位为国家做出了较大的贡献,这是后话。
1978年2月26日,我背上铺盖卷,怀里揣着不足百元,踏上了千里迢迢的求学路。我的大哥把我送到烟台火车站。我第一次见到了火车,绿皮的。我买了硬座学生半价的普快车票,从烟台到武汉,共计18元,在济南、郑州两次转车,一共将近30小时慢车车程。一路上除了吃干粮,就是吃盒饭。两毛五一盒的盒饭,吃起来是那么香甜。心里美,看什么都新鲜。
我到达武昌火车站时,已是半夜12点。新生接站的是1976级的一位老大哥,寒暄几句后,把我的行李丢上卡车。我们5个新生在卡车上守护着自己的“宝贝”,一路摇摇晃晃,来到了山清水秀的珞珈山。
2月28日,我办理了新生入学手续,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大学生。我们班学生大多是大专院校子弟或来自知识分子家庭。全班42人,只有6人是从农村来的,我是其中之一。
在校的几年,我深知学习机会来之不易,从不怠慢,从不松懈,不求最好,但求更好!在4年的本科学习中,23门课程平均达到91分。全班只有2人考上研究生,我是其中之一。
七、后记
研究生毕业后,我被分配到西安的一个研究所,从事火力发电和核电的研究工作。我工作与学习一样,从不松懈,从不怠慢,抓住每一项研究机遇,努力为国家的科技创新作出贡献,直接或间接培训全国电力行业专业人员2万余人。
1985年,我应联合国开发署的邀请,到西藏羊八井与意大利、新西兰、日本以及以色列专家合作,研究地热发电技术,获国务院通奖;1987年11月8日,应中日友好协会邀请赴日研修;2013年1月9日,成为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
我现在虽然已经退休,但被原单位返聘,仍然发挥着余热,进行省部级成果的申报工作……
知识改变命运,高考改变一生。感谢邓小平拨乱反正,恢复高考。正是因为这一历史举措,改变了中国,也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人的一生,道路是漫长的,但在关键时刻,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你年轻的时候。
“纪念恢复高考40周年”征文启事
征文要求如下:
1. 来稿者为恢复高考制度后参加过高考者。
2. 文章为第一人称自述文。文章讲述真故事,抒发真情感,有细节描写,能感动人心。
3. 篇幅在3000字之内。
4. 来稿文章写明作者姓名、单位、手机号码等联系方式。请随稿提供3至4张本人当年高考时与近期照片,并附个人简介,300字内即可,可写个人经历、著作等。
5. 征稿即日开始,2017年12月31日止。来稿择优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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