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恢复高考40周年 那淡蓝色的弧光

发布时间:2017-06-14 期号:

 

李 方

 

作者简介

  李方,女,汉族,1955年1月出生于湖北省武汉市。曾就学于武汉大学历史系、首都师范大学历史系,获历史学博士学位、博士学历。曾就职于国家文物局古文献研究室(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后为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历任研究一部主任、新疆研究室主任。主要从事中国边疆历史、新疆现状研究工作。主持承担多项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课题、中央交办课题、中国社会科学院重点课题、中国边疆研究所重点课题。出版著作7部,发表论文、译文百余篇,调研报告十数篇,常务主编调查报告近百本、《新疆调研》刊物百余期。其中多项成果获省部级以上奖。2008年获政府特殊津贴。

 

  1977年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上大学,严格说来,不是不想,而是自知不可能。1971年初中毕业,我就回街道待业了。我们那一届初中升高中的比例很高,然而,虽然我是班级学习委员,但这种好事却没有落到我的头上。

  我家世代书香,祖父、祖母1919年分别毕业于北京大学化学系、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北京师范大学前身)化学系,然后双双回武汉教书。父亲和母亲是上海交通大学的同学。解放后,父亲在武汉水运工程学院教书,母亲在国棉四厂业校(现新河中学)教书主持工作。起初,父亲在学校里红得发紫,身兼教研室主任、学院工会主席、民盟负责人等。1957年在“大鸣大放”号召下,父亲作为这些组织的负责人向校方提了意见,结果被打成右派(极右)。当时右派大多数被下放到农村或工厂劳动改造,1961年以后陆续摘帽。父亲没有下放,继续站讲台,这或许与他业务能力强、校方惜才有关。然而,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父亲因此也没有机会摘帽。也就是说,直到高考前夕,我家子女上大学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实上,除了大哥考上省重点实验中学之外,我的另外三个哥姐连上好中学的资格都没有。而我由于“文革”期间实行中小学对口入学的政策,比较幸运上了实验中学。实验中学当时虽已无重点中学的称号,但教师的水平和敬业精神仍是很好的。所以,没能继续读高中,虽是意料之中之事,但我还是备受打击。

  记得初中毕业后父亲对我们说:“你们这辈子读大学是不可能了,就走提高修养、陶冶性情这条路吧。”为此,家里为我们买了二胡、手风琴、小提琴,还为哥哥找画家指导画画,找声乐老师教我们唱歌。在我待业期间,父母还让我到北京、上海、南京、唐山亲戚家居住,让我陪广州表哥表姐到庐山旅游。这些“走南闯北”的经历,让我知道了京广线铁路,知道了长江流经的城市,在以后高考的地理考试中,居然都派上了用场。而从“文革”开始,图书馆被打砸抢,各种世界名著流传于世,哥姐们想方设法借阅,我也跟着沾了光。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朵夫》、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司汤达的《红与黑》、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尼克松自传《六次危机》,等等,不一而足,让我们大饱眼福。那时,为了提高自己的文化素养,我还策划与朋友到蛇山背诵诗词,约定通信谈读书的读后感。记得1972年去唐山叔叔家,我带了一本郭沫若的《李白与杜甫》,虽然现在有学者批判它扬李抑杜不公允,但那时我可是如获至宝,笔记做了满满一大本。我与堂妹还私自去秦皇岛、北戴河旅游(叔婶随唐山铁道学院即现在的西南交大撤退四川峨眉山了)。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出游,经历堪称惊险,为此我写了一篇长长的历险记式游记。当时我所做的这一切,不带丁点功利色彩,既没有具体的目标,也没有前途的期盼,更没有“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豪情,只有一颗不甘平庸的心。

  1973年9月,我被分配到红光皮件厂当了工人。该厂主要生产猪皮手套出口国外。起初,我在整理班捆扎手套。后来,在青年打靶活动中我打了一个好成绩,厂领导把我调到机修班当车工,为维修缝纫机等机器服务。不过说来惭愧,我真正派上用场大概也就是几次吧。然而,机修班工作为我提供了另一个学习机会,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画几何图,晚上到手工业管理局举办的补习班学习。这个时间虽然不长,大约就是几个月,每周两晚两节课,却让我复习了部分初中数学。

  1977年,恢复高考且不重政审的消息传来,我们全家沸腾了,我们兄弟姐妹都准备拼搏一试。然而,我们都是初中生,有的几乎连初中课程都没有上。有好心人劝阻哥姐,招工多少年上不来,好不容易回城了,就别折腾了,读什么大学!但我哥姐坚定地说,上大学是多年的愿望,即使考不上也学了知识,不白费劲!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那时全国经济一片凋敝,武汉市几乎天天停电。我们白天上班,晚上复习。没有电灯,就点煤油灯。大哥设法买了10斤煤油,翻山过桥,骑车从汉阳带回武昌的家里;煤油不够了,三哥就自制电石灯,大家围灯而坐,埋头学习。那淡蓝色的弧光,让黑暗的陋室一片光明,似乎象征着我们蹉跎的岁月和重新燃起的希望!

  母亲也鼓动父亲给我们补习数学。但仅讲了一、两次,父亲就不讲了,大概他对中学这套东西不熟悉,备课也没时间和精力吧。“文革”期间他被下放到工厂、农村,感兴趣的是捣鼓半导体收音机。母亲虽然也是大学生,年轻时成绩很好,年年跳级,小学中学总共读了六年,同时考取三个名牌大学,但后来因肺结核休学。她总说自己学得快,忘得也快,学得不扎实。母亲积极奔走为我们寻找复习资料。政治复习资料就是她从华师一附中找来的。

  开始时,我拟报理工科,因为实业兴国、科技强国是知识分子的共同愿望,我家祖辈父辈都是学理工科的。然而,我姐一番话改变了我的志愿。她说:“你自幼喜欢文科,背诵政治复习材料又那么流畅,是学文科的料,还是报文科吧。”于是我就改志愿了。至于专业,我仍想选比较实在的学科,因此选择了图书馆学系和历史系,并同时报考了武汉大学和湖北大学。

  我在武汉市33中参加高考。记得第一天进考场我并不紧张,因为不抱很大希望,总觉得高中生或文职工作者都比我强,我就是试一试,取个临场经验吧。但后来我紧张起来,因为毕竟地理、语文、数学、政治我都有所积累或准备,似乎考得还好,有点儿希望。记得最紧张的是考语文,刚落座不久,就有人起身交卷走了,后来走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几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心里那个慌哟,心想他们怎么都那么了不起啊,一下子都做完了!而我的作文《学雷锋的故事》写得较长还打了草稿,监考老师就站在我的身后,看我誊抄、收尾。我心里那个紧张哟,既后悔打草稿浪费了时间,又担心老师怀疑我作弊抄袭。

  发榜前夕,我动过到湖北大学打听的念头,却没动过到武汉大学打听的念头。因为武大是重点大学,我想是进不去的。不过,后来接到录取通知书,我还真被武汉大学历史系录取了!这时回想那些早早交卷的人才恍然大悟,他们应该是不会做题才早早退场的。

  我深知上大学来之不易,在校期间乃至以后工作期间都倍加珍惜学习机会。老天不负有心人,毕业后我在国家文物局古文献研究室工作,博士毕业后调到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研究所,最终成为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享受政府特殊津贴,出版7部著作,发表论文译文百余篇,撰写调研报告十数篇,还有文章十数篇,其中多部著作获全国或省部级奖。2015年我退休,作为“新疆智库”专家、武汉大学边疆海洋学院协同创新研究工作者、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特聘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期刊审读专家,工作至今。

  抚今追昔,感慨万千。我觉得高考给了我改变命运的机遇,自强不息精神给了我抓住机遇的能力。我衷心感谢改革开放和高考,改变我命运的同时,也使我有机会为国家多做一点贡献,实现了双赢。

  附带说一句,我哥姐也陆续进入高等学府学习,一时间我家孩子高考成功成为街头巷尾的美谈。我父亲于上世纪80年代初平反重返科研教学岗位,作为该校第一批博导,多次获国家及交通部科技奖,1983年起任湖北省政协委员、常委。

 

 

“纪念恢复高考40周年”征文启事

  征文要求如下:

  1. 来稿者为恢复高考制度后参加过高考者。

  2. 文章为第一人称自述文。文章讲述真故事,抒发真情感,有细节描写,能感动人心。

  3. 篇幅在3000字之内。

  4. 来稿文章写明作者姓名、单位、手机号码等联系方式。请随稿提供3至4张本人当年高考时与近期照片,并附个人简介,300字内即可,可写个人经历、著作等。

  5. 征稿即日开始,2017年12月31日止。来稿择优刊登。

  来稿请寄:E-m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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