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师达中学学生 付羽宁
像是不期而遇,我的目光落在书架那憨态可掬的小毛猴上。它是用喜鹊毛制的,只有一公分高,用胶泥捏的小脑袋对着桌上的一本《易经》和阴阳鱼,正凝神静思——神算,对,桌旁立着的幡上正好写的是这俩字。纤细的四肢由蝉蛹制成,摆成的角度恰到好处,多一分便狂,少一丝便软,刚好把我带入回忆……
“你愿不愿意继承我这门手艺,把这老手艺保存下来呢?”庙会上,一位民间手艺老人一敛笑纹,严肃而庄重地注视着我,眼神里仿佛无奈中夹杂着一点残余的希望,在大红灯笼之下,在歌舞升平之时,在除旧布新之际。
我不敢直视他那饱经沧桑的眼睛,因为那里面充盈着对老手艺的爱与深情,将要喷涌而出。他灼灼的目光仿佛地下之火,要把我烧成灰烬……而换来的,却着尴尬而冗长的沉默,是少不更事的我飘忽的目光,是嗫嚅着吐出的极其细微的“不”。像被冰冻,那希望之火一丝一丝地消失殆尽,被无边无垠的绝望吞噬。他的眼神里有像糖浆一般的黏稠与死寂,我逃不脱。手拿着毛猴,低头恰好与它对视,我竟觉得它用泥捏的小眼睛里也有与老人相同的落寞与无奈。
快步向前,用力挣脱这灯火阑珊下的阴影。走得远了,一回头,看到老人无助的剪影与小桌上整齐排列的毛猴,就像西楚霸王项羽率残部抵达乌江边的失意与无助。我内疚而惭愧。是啊,人各有志,人这一辈子只能做一件事,但希望我不是那种永远追求喧嚣的人,眼前的这位“神算毛猴”并没有静静沉睡在记忆的古老地层中,反倒成了留存在我心中时时哀号的“赋得永久的悔”。有人说:“手艺人往往意味着固执、缓慢、少量、劳作。”我却认为这是警示钟,提醒我潜心对钟情的事业不懈追求。
以后的每一年,当我再次走过庙会上一个个工艺品作坊时,当我的目光又与桌上的毛猴相遇时,那愧疚与懊悔便会无声地撕扯我的心。然而小小的毛猴所展现出的,是一丝不苟的态度、精益求精的精神、认真做事的品质。也许留存传统文化很难,也许世上的很多人不甘于只是做好一件事,就像有的人嘲笑陈忠实一生只写了一部《白鹿原》、曹雪芹也只有一部《红楼梦》一样。
书桌前,憨态可掬的毛猴时时在提醒我:无论何时,不忘初衷。将来对自己所选择的事业的敬畏与珍惜、专心与精致,不能消失。看着它,我暗暗想着:毛猴啊,我会把你当作指南,好让我在高楼大厦间穿行时,不会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