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师范大学附属育新学校学生 赵青林
12月13日,是国家公祭日。我的记忆,被拉回了去南京游学时的见闻。
我们到南京的时候,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天朗气清,街市上人流不息。我看着他们的脸,或喜形于色,或面无表情,但总体来讲,就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一座城市,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群人。
南京能有什么新闻?
我们在南京的第一站,是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下了车,我就看到不少人手捧白菊往纪念馆里走。纪念馆主体是银灰色、白色和黑色。在进入场馆的小路上有一组雕像。那是一组极具表现力的黑铁雕像,线条凌乱,表面粗糙沧桑,看得出一个个挣扎着的人影。有怀抱死去婴孩的母亲,有合上死不瞑目的孩子眼睛的老者,有抱着被凌虐而死的妻子的书生,有背着祖母遗体、在逃亡路上艰难前行的少年……那些塑像表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就像那个年代被日军践踏过的、满目疮痍的中华大地。他们姿态各异,但脸上共同的表情是:绝望。
同今日所见的南京市民,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走过雕塑群,是一片碎石铺成的广场,行走上去不甚轻松,大有在绝境滩涂上踽踽独行之感。广场的一侧是一尊巨大的雕塑,黑色大理石雕成倾斜着的上尖下钝的菱形,顶端尖锐得如同地底恶魔刺出的弑神长矛。一只手扒住了矛尖。手的主人有着一张扭曲变形的脸,伏趴在长矛之上,似乎是想攀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似乎是想要不顾一切地逃离。脸上,同样是赤裸裸的绝望。广场的另一侧是一尊雕成十字架状的巨大雕塑,更像是一座纪念碑。碑文十分简单:
1937.12.13
300000
三十万。
所有显眼的地方都大大地雕刻着这个数字。“300000”、“遇难者300000”……烈日之下,我看到广场中站着一队解放军战士,面对“300000”这串数字军姿挺拔,也不知站了多久。忽然,他们动了——他们在宣誓。这些军人宣誓得很认真,我听得也很认真。他们说了四次,每次都是同样的誓言:“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我宣誓:铭记历史,勿忘国耻!牢记使命,爱军敬伍!坚决做到: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时刻保持警惕,誓死保卫祖国!坚决不让悲剧重演!”
我忽然想起,我来到的地方,叫南京。
1937年的冬天,是南京最冷的冬天。1937年12月13日,中华民国首都南京沦陷。
我站在纪念馆里,看着一张张照片、报纸和一枚枚弹壳、一具具遗骸,读着展板上的文字,内心极度悲伤和愤怒,竟无法用语言文字表达。一张照片中躺满了烧焦的尸体,死者的手臂伸向天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一张照片上是日军漫不经心地用刺刀刺进尸山,屠戮负伤未死者;机枪集体扫射站在长江边的中国平民,时间定格在中弹者如舞蹈一般跌入江中的瞬间;展柜里陈列着一把豁口的日本军刀,那是恶魔灭绝人性的杀人比赛后留下的凶器,斑斑锈迹,像极了昔日同胞洒落的鲜血……
我不想在此赘述自己的所见所闻。
怎么能说得完呢?
并不安全的安全区内回荡着死难者的哀哭,放生寺的僧侣直到人生的最后一刻依旧手握念珠,刺刀锃亮的刀面反射出慈幼院的孩子清澈的眼睛,草鞋峡五万七千多条冤魂依旧在哭泣……翻滚着尸首的血色长江成为了一条死亡之江,昔日繁华的古都金陵成为了一座地狱之城。
南京能有什么新闻?
大屠杀怎么会是新闻,它早已成为历史。南京依旧是南京,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一座城市,有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群人。杨花在空中飞舞,纪念馆外的松柏四季常青。
有人说,我们应该选择仇恨。
有人说,我们应该选择遗忘。
约翰·拉贝说:“可以宽恕,但不能忘却。”
我想,这个时候我们的态度至关重要。我们绝对不能忘记历史,因为忘记历史等于背叛。历史是一面镜子,南京大屠杀是一面被血色浸透的石碑,上面深深镌刻的三十万人警示着我们,落后就要挨打。但我们也不能永远生活在仇恨之中。仇恨是侵蚀人心灵的毒酒,同样也无法挽回逝去的三十万条生命,除了让我们更加痛苦之外,什么用也没有。
让我们记住这段历史吧,记住纪念馆外那一组黑铁雕像,记住79年前南京城不散的硝烟,记住300000这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中国决不遗忘。
我们不该遗忘。
走出纪念馆,我又看到了一座雕像。不同于前面挣扎着的黑铁,这尊雕像所用材质是庄严沉静的汉白玉,雕刻了一位神色端庄安详的女子怀抱笑容天真的婴儿,手中托举起一只白鸽。鸽子的翅膀已经张开,几欲飞上天空翱翔。黑色大理石底座上,镌刻了两个鎏金的大字:和平。
南京没有什么新闻。道旁的八重樱开得灿烂,天高云淡。刚刚从居酒屋出来的人们脸上挂着笑容,晾衣绳上搭着洗净的衣服。顽童的笑声,回荡天空。
今天的南京,宁静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