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师范大学附属房山中学教师 张英华
“张生手持石鼓文,劝我试作石鼓歌。”最早得知石鼓文,缘于读韩愈的《石鼓歌》。从诗中,我有了对石鼓文的第一印象:石鼓文难以理解,字体不易辨认。
直到习练石鼓文书法时,其匀称的笔画,规整的结构,灵动的变化,才让我感到莫大的震撼:古人如何能于坚硬的石头上刻出如此稳重而美观的字体?历经两千多年,朝代更替,战火纷仍,沧桑巨变之后,这古雅厚重美丽动人的文字竟然仍旧能在石鼓之上闪烁异彩。
当柔软的笔端触及质地细腻的宣纸,当一笔笔或直或曲的笔画显现在眼前,我捕捉着两千多年前刻字于石的古人凝重的情感:“吾车既工,吾马既同……”大篆的笔法端正中不失轻灵,遒劲中尽显稳重。不需锋芒显露,也不必刻意晦藏,就那么一笔笔踏踏实实地成形:横尽其平,竖尽其直,折则呈其棱,弯则显其弧;横成行,竖成列,组合之中逊让多。
凝视陌生而又亲切、生涩而似熟识的笔画,我的眼前开始有纷纷的石屑飘过,石屑飞过显刻痕。刻痕组成文字形,文字描述远古景。我仿佛听到古老的车子在茫茫的旷野上辘辘响起,仿佛看到矫健的马儿在莽莽的大地上如风般奔驰,美丽的小鹿在林中惊鸿般一闪而过,却逃不脱那锐利的箭芒,穿空而射……我不知当那道道深深的刻痕组成清晰美丽的文字之时,刻石者的心中洋溢着怎样的情怀。是端肃?是喜悦?是陶醉?抑或是一份平静的释然与安定?不得而知。而就在一笔一画的临习之中,方正质朴之感油然而生,守正如一之心自然端凝。
习练海昏侯墓出土的瑟禁上之漆铭时,另有一番感受在心头。
“第一廿五弦瑟禁长二尺八寸……”扁扁的隶书规规整整书写在器物之上,蚕头燕尾的长横之笔别具一种超逸的美感。优裕从容、端严有度、舒张自如的人生风范随着书法顿显。当一撇一捺以厚重的形状充分舒展开来之时,超旷之情寓于此,豁达之意寓于此,一种敦厚的自信之感亦寓于此。
习练《史晨碑》时,那种充分的舒张之感已经被端严的笔法约束得有些谦谨了,但那轻俏的燕尾,那独具霸气之感的长捺,那委婉和顺却又不乏厚实稳重的弯弧笔法,依然贯注着隶书的稳实与灵动之美。一笔一笔慢慢摹来,似乎有穿着宽袖长袍汉服的汉朝女子从撇捺间款款行来,似乎有骑着骏马冲锋陷阵的汉朝将军从超逸的燕尾里冲闪而过,似乎有一种雍容大度、不急不躁、稳重自信的气场正慢慢浸入心怀。
摹《唐人写经》时,视觉印象中多了洒脱与自由,那种泱泱大国的浑厚与端严之感当然还在,只不过在劲挺的形貌之中,笔画的变化更为丰富,雍容的风范更为动人。楷书的端正谨严中融入了行云流水的行书之意,似乎是信笔写来,却又有章法浑成之感。
从大篆、隶书一步步摹来,楷书的魅力也深深地打动着我。那看似随意的一横,于轻巧的点按之后,如飞燕般划出一道优美的舞迹,以稳当的滑步自然收束,轻灵与稳重兼具,舒展与规矩同在。那优雅自然的长撇啊,仿佛一只收束着长长尾翼的鸟儿,安详地倚向稳壮的枝桠。那厚实坚毅的一捺,则如江河之水从源头流出,愈流愈广,愈流愈深,却在最深处突然斜成一种锐角的尖峭与决绝,显示着收束有致的坚定与刚毅。
翻开《胆巴碑》,那一个个典雅清丽、醇厚隽永的墨迹让人迷醉。汉字竟然可以活在这样美丽动人的形象里。灵动的笔画,前呼后应的笔法,精致到无以复加的结构……我实在无法描述自己在这样的书法作品前的激动与歆羡。清人杨岘评此帖道:“用笔犹饶风致而神力老健,如挽强者矫矫然,令人见之气增一倍。”强健的骨力之中,风韵独具,美不胜收,岂止气增?韵亦醉人啊!摹其形,悟其神,乐即在其中。
就在这样的习练之中,就在横竖撇捺等笔画里,书法的稳健与灵动、方正与圆融、遒劲与柔媚、规矩与洒脱、骨力与风韵……带给我深厚的感受,独特的体验。
就在这样的习练中,我越来越喜爱我国的书法艺术。书法艺术,是古人馈赠今人的瑰宝,是传统文化的流传,是中华民族的骄傲与自豪。我国的传统文化,到底要怎样传承?我想,培养更多的孩子爱上它们,是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