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财经大学学生 罗 晴

　　与父亲说话前，我总会有很多纠结，不知该用何种语气，是散漫的，还是恭敬的。纠结多了，便觉着麻烦，故而很少主动与父亲言语，可父亲的茶总能令我受益良多。

　　去年春天，离高考不远不近，身边的人都有一种箭在弦上的感觉。父母租了离学校近的房子，告别舒适的家陪我过着简单的生活。可我却偏偏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每天过得悠哉悠哉。如此，便注定有了一次“严父恨铁不成钢，不孝女强词夺理”的争吵，争吵的结果是父亲回家冷静，女儿庆幸再也无人追问“今天文综背得如何”。

　　然而，所有饱含暗喜的胜利，都有心虚的内在。据说父亲归家后还曾面壁思过，也曾托母亲隔三五天便捎些花茶给我。父亲无话，却令我深感羞愧，尤其是当我每天饮茶暂得心静之时，便觉着自己应当反省，但又纠结如何开口，故而只好以“学习去”为借口作罢。

　　专心学习总是让时间过得很快。高考过后，我马上学会了以酒代茶，放肆自由且恣意狂欢，尽管仍是把持着饮酒之度，终还是惹得父亲不快。可父亲并未直接批评，只是抱紧他的铁观音，斜眼看着我，说：“纵酒之人哪还喝得下茶，这茶给你，不值。”我自然是撇撇嘴说着不稀罕，但如今想来，父亲是不忍扫我放松之乐，又担心我饮酒伤身，似乎有些许孩子气。

　　报志愿时，我在家安心过着退休干部式的生活，而往日从容的父亲却变得前所未有的繁忙。尽管分数高不成低不就，但因为有自主招生的助力，我就预备填报中央财经大学。可父亲却仍是伏案分析着各种数据，执着去斟酌着备选学校，生怕我因几分之差，与心仪之校擦身而过。我常以为父亲好清闲，至此方知其工程师本色——整齐的表格、详细的资料，还有就业信息衡量，若论其笔墨耗尽之速度，恐可与刷文综大题相比。

　　那几天，我每天沏一壶龙井，上两个茶杯，为我俩各添上七分茶。往日里我们会相顾无言，唯静观浮叶一片一片下沉，然后心满意足地开始品味。而今父亲为我耗费心力，我却独占这份意趣，甚觉无聊。待到父亲推敲好几个学校，便邀我走访师长。恩师自是惊讶于父亲准备之周全细致，更是转身于我言及父亲为人之诚恳。最后我幸运被录取，父亲也未曾叹息自己做了“无用功”，反倒是长舒一口气，欣然曰：“心安了”。

　　父亲饮茶，是寻常人家之法，并无什么讲究，除了重视健康，也只是图个意趣。求学在外，离家千里，父亲的牵挂仍然是无声的，只是随着换季衣物寄来的，总有几罐合乎时宜的好茶叶。每每揭盖，茶香入心，茶越冲越淡，但藏在茶里的话，却越说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