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与香椿树

发布时间:2016-05-07 期号:

中央财经大学学生 熊天琪

  从记事起,那棵香椿树就一直生长在后院里。母亲对香椿树的钟爱与偏心,也一直住在我的心里。

  每年春至,母亲日日惦记着她的椿树,傍晚时分树下总有她满脸期许、仰头张望的身影。香椿也从不失约,总是最先嗅到温暖的气息,急急忙忙地在枝头抽出嫩芽。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听母亲念叨新芽的长势和点点变化,也成了餐桌上的惯例。

  新采的香椿芽尖确实是诱人的。叶边一圈如玛瑙的红,叶心则是与春天形象完美契合的娇嫩欲滴的翠绿,小巧精致,肥嫩撩人,稍稍靠近便异香扑鼻。母亲将摘下的一笼笼新芽挑拣、洗净,拢起密密的一簇,放在砧板上细细切碎。厅堂明亮而温暖,母亲嘴角上扬,轻柔地讲述着那些散发着香椿气息的童年回忆。母亲的故乡,街道旁、院落里有数不清的香椿树,在那些物质匮乏、生活艰难的岁月里吸引着孩子的憧憬。透过那些细碎的、低声的描述,我仿佛看到了年幼的母亲,看到了她那些被香椿树点缀起来的、为数不多的幸福童年片段。

  香椿芽切得越细越好,放盐略微腌制以去苦味,尔后将金黄的蛋液与碧绿的芽碎充分搅拌。这构成一抹极令人赏心悦目的色彩,香椿浓郁的气味也在此间一丝丝渗入蛋液。“哧”的一声,蛋液爽快地滑至锅底,轻盈地在热油上荡起、跳跃,瞬间散发出诱人的光芒。几次翻炒、起起落落,火候的把握极为讲究,过早则椿芽尚生涩,稍晚则鸡蛋焦老。母亲的手法自然是极娴熟的,嫩滑的鸡蛋裹着清爽的香椿芽,入口即化,齿颊生香。

  我们搬家时,香椿又显出了它在母亲心里的与众不同。母亲托专人给它搬家,全程照看着,又在新花园里挑选了阳光、墒情、肥沃程度都再适合不过的一方土地,才将它安顿下来。我总觉得,母亲在她宠溺的树下埋藏了幸福的秘方,不然怎能叫她这样记挂?

  “雨前椿芽嫩无丝”,椿叶适合食用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半个月,过后便苦涩无香。初中寄宿后,我回家的间隔越来越长。但每年香椿发芽时,母亲除了在电话里一如既往地描述椿树的长势,还会将采摘椿叶的时间尽可能地延后到我回家的日期。

  然而,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多么依恋这“树上的野菜”。尽管我依旧一脸幸福地称赞母亲,在她温柔的注视下大快朵颐,心里却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热情。有时我想,自己吃这香椿,只是顾着母亲对它特别的喜爱,否则,在珍馐满桌之时,我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这平凡的小菜吧。

  高考之后,我与母亲分隔天南海北。遥远的城市中,大学校园里盈溢着新鲜的气息和无穷的活力,我对一切都适应得很快,并没有太多伤感和不舍。虽然我偶尔也会向家人抱怨气候和饮食,但切切地思念一阵子又马上丢在脑后了。

  总算熬过了在北方第一个漫长萧索的冬天,白昼拉长,阳光和温度一点点回升。视线所及之处,大地灰蒙蒙的衣衫褪去,鲜亮明媚的色彩取而代之。白紫玉兰、红叶碧桃、玲珑早樱、纷飞柳絮,各式高大的绿色乔木……满园春色醉人,却总觉得有哪些地方让自己不太习惯。

  前日漫步校园,身旁的同学回想起奶奶煎鸡蛋时偶尔会放一种可以食用的树叶,有异香,却一时想不起它的名字,便问我知不知道。我猛地怔了一下,记忆里一股熟悉的味道摄住思绪。我茫然地四下张望,有些手足无措。是啊,满目春色,唯独少了以往从不缺席的香椿。我仿佛一下子被带回到那温暖的厅堂,母亲微笑着摆弄芽尖,锅里隐现着碧色与金黄。

  那天,同学喋喋不休地说着美食,我却失了兴趣,偏偏只想着不起眼的、一向不怎么喜欢的香椿。

  我琢磨了很久,因为并不知道它在我心中的分量这样重。

  或许在母亲眼中,香椿就是美好与幸福的代名词。她那样细致地浇灌它、呵护它,又用它来密填我的记忆,只因想把同样的幸福,传递到我的生命中。于是,她把椿树种进了我们的心里。枝杈间挂着母亲的岁月和我的童年,连缀两颗搏动的心脏,每一片树叶都有一个故事。无论我喜欢或是不喜欢香椿,不经意间,它已在那里悄然生根发芽,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将永远无法忽略它,正如无法忽略哪怕再微小的幸福。

  母亲节将至,我突然很期盼接通母亲的电话,想听她没完没了地念叨香椿树的近况,再对她道一声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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