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科技大学学生 霍 飒
我一直在想,清明节,一个与祭奠和消亡有关的日子,为何要选在春和景明、万物生长的时节。也一直在想,我为何从没去过外婆的坟上。
我是外婆一手带大的。我拥有的第一张户外照片就是跟外婆一起拍的。那时家里还不宽裕,一家人挤在妈妈单位大院的一间平房里。依稀记得门前阳光很暖,有香香的、带刺不能碰的月季花丛。照片里,小小的我一脸严肃,皱着小眉头审视镜头,外婆呵呵笑着看着我,粗糙的手包着我的小手,好像要拉我到怀里的样子。
第一次离家住校,年幼体弱的我,被军训和严厉的校规折磨得死去活来,有种幼兔被丢进热带丛林的惨烈。我病了几次,爸妈都来学校探望过,年迈的外婆只能在家里干着急。第一次放假回家,我几近崩溃。一直以来,外婆都是几近“客观”的存在,慈爱、稳重,超越了岁月的年轮。有记忆以来,唯一一次看到外婆掉眼泪,就是那天,为了我。
我很少思考人生,也没有过于弘远的志向,决意为外婆如何如何。只是那天的那种心痛与不忍,无比清晰,一直留在我记忆深处,至今未愈。读书,却是渐渐踏实了起来。
最后,外婆病了很久,离开却很意外。外婆被抬上救护车时,我拒绝想任何事情,打开电视,一夜没弄懂都看了些什么。第二天开始,我被送到姑姑家住了一周。那段日子,没有任何人跟我讲这件事,我也沉默着不去问。时隔多年,想起那段日子,表妹在旁边午睡酣畅,我看着窗帘,想起年幼时曾跟外婆说:“今天看了《少年包青天》,好怕窗帘上有女鬼飘上来。”枕巾慢慢被泪水浸湿。
外婆走了,从此我在心里“封杀”了清明节。直到我在网络上看到一个话题:“听过最落寞的一句话或诗句是什么?”答案中有这样一条:“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数千名网友对《项脊轩志》的这句结尾进行了推荐、作了分析。沉思良久,我想,于我而言,它的感染力也许在于那种任凭时光流逝都不消散的被守护感,以及生命不息的勃勃生机。就像外婆曾经给予我的那样。
因为从未触摸过冷冰冰的病床、棺椁、墓碑,撕裂般的痛苦诀别并没有尖刀一般刺进我心里。像项脊轩主人一样,留在心里的,是“儿寒乎?欲食乎”的温暖回忆;留在身边的,是枝繁叶茂可蔽风雨的枇杷树。我想,清明节的真谛,也许是让我们目睹生命的新一轮萌发,感受离去的人不曾离开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