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教育考试院副研究员 樊本富
科举制度实行的一千多年间,当朝大臣子弟参加考试一直是舆论关注的焦点。
尽管科举时代有许多士子采取不正当的手段获取功名,但社会舆论对他们的指责只是一般性的,一些贫寒子弟甚至能得到同情。然而权贵、大臣子弟登科,却一直受到社会各方面的关注,其间稍有疑问,便会出现万夫所指、群起而攻的局面。这一现象,从隋至清一直延续。哪怕是一科之中大臣子弟占的比例较大,也会引来议论和指责。
为何古人对科举“拼爹”现象态度如此尖锐?究其原因,一是大臣子弟极容易靠权势来达到目的,而这些人毕竟是少数,他们侵害了多数人的利益,违背了科举广揽天下英才的初衷。二是权贵家庭子弟与平民子弟在科举上一直处于尖锐的对立,稍有问题便会引来社会舆论的关注。朝野上下对以权谋私的指责,体现了科举制度公平选士原则的主导作用。
那么,古代科举制度是否对官员子弟“拼爹”现象有所限制呢?
自唐朝开始,权贵家庭子弟应举者越来越多,占了很多及第名额,中下级官员和一般平民子弟要求不放权贵子弟及第的呼声越来越高。长庆元年(821年),任知贡举的礼部侍郎钱徽,共放进士33人,其中公卿权贵子弟达17人,占一半多。这是因权贵子弟靠关系及第,造成取士不公而引发的第一次大风波,以致皇帝首次采取复试方式重新决定最终及第者。从这一事件可以看出,高官子弟想方设法进士及第,以及高官竞相为子弟、亲友和各种关系进行请托,在那时就已形成一股潮流。
后来,迫于社会舆论的压力,朝廷出台各种措施限制权贵子弟入仕人数及比例,很快受到大官僚的反对,权贵子弟入仕中举人数不减反增。但是,由于教训和不断出现的社会舆论压力,到了唐代咸通年间,形势有了微妙的变化,出现了官员拒绝权贵请托的情况,而且在录取时有意识地选拔一些孤进寒畯,这种情况也逐渐成为一种趋势。在“科第之选,宜于寒士”的影响下,统治者开始有意识地扩大一些孤寒士子的录取名额。这样不仅可以显示录取的公平,还能缓和下层的不满情绪。
宋代接受了唐代的教训,除了制度保证外,还有意识地对一些大臣子弟及第进行压抑,以示取士之公。宋代定立了一项制度,称“牒试”,作为解试的一种方式,是专门针对官员子弟的。解试时,如有官员子弟、亲戚、门客参加考试,即由官府用公牒送到别处贡院考试,旨在避嫌。
宋代对权贵子弟登科的限制确实取得了明显的效果,士子的不满情绪明显减少。但到了明清之时,情况又发生很大变化。特别是明代,大臣子弟纷纷登第,毫无顾忌,士子议论纷纷。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首辅大学士翟銮的两个儿子登科,引来“一銮当道,两凤齐鸣”之讽。尽管明代大臣、权贵子弟登科问题比较突出,但毕竟也形成了一种强大的监督舆论,还是使当权者感受到了一定压力,同时也迫使某些权臣不能不有所顾忌。
清代,大臣、权贵子弟登科的社会关注度丝毫不减于明代。这一方面是吸取了明代的教训,另一方面在于统治者对这一问题非常重视,严禁大臣子弟凭借关系登科妨碍寒士进身之路。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顺天乡试,都御史徐元文之子徐树声、侍讲徐乾学之子徐树屏均中举。是科,南皿卷中所取尽为江浙人,引起议论。康熙帝下令从严查究,结果斥革五人,徐树声、徐树屏俱被黜。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康熙提出了对大臣权贵子弟参加考试单独编字号一事,将大臣子弟另行编号(后定为编“官”字号),规定取中名额,从中选出优秀者。从此,清代科场正式设立“官卷”,且一直实行至清末。
在“官卷”设立之初,康熙帝提出了大臣权贵子弟的问题:“观九卿所议考试一事,科道亦不服。况今年会试所中大臣子弟居多,孤寒士子未能入瓮。如此,欲令人心服,得乎!”这些话道出了康熙帝的忧虑:科举考试要公平取士,如果大臣权贵子弟居多,人心不服,有损科举的声誉,有损朝廷的声誉。
清代对大臣权贵子弟登科的限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相当一些当朝大臣不敢妄为,甚至子弟高中也不敢随意“高调”,怕受人非议。可见,清代大臣子弟登科已不像明代那么轻易,但世人对大臣权贵子弟的关注却一刻也没有放松。
社会舆论对大臣权贵子弟的监督,是科举时代的一个特点,起到了应有的作用。而自清代实行“官卷”之制,有关大臣权贵子弟登进的议论越来越少。从某个方面来说,统治者解决大臣权贵子弟入仕问题是为平衡社会心理,巩固封建统治。当然,这样的做法客观上限制了官员子弟“拼爹”现象,一定程度上保障了普通人家、贫寒家庭士子的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