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学生 霍 然
今年夏天,我一个人坐火车去了敦煌。
我已经不记得为什么要去敦煌,只是感觉那里够远,够苍茫。有一种出走的愿望驱使着我,让我踏上前往敦煌的旅程。
说起敦煌,便不得不提莫高窟。莫高窟是中国第一大石窟,位于敦煌东南。公元366年,僧人乐尊途经此处,忽见山崖上金光闪耀,如见万佛,便在崖上凿窟修行。此后,无数能工巧匠、大德高僧孜孜不倦地开窟造像,形成绵延数里的规模。
世人皆知莫高窟的飞天艺术,本对此抱着很大希望的我,看到的却是一片断壁残垣,即使是盛唐时期的洞窟,也只能从那些残缺的线条中对当年的富丽精微略窥一二。曾经艳丽的色彩终究会褪色,昔日栩栩如生的壁画与佛像也剥落的剥落,倒塌的倒塌了。纵然有保存完好如当年一般潇洒自如的,也仿佛失了神;留下痕迹的,似乎只剩下那画满整座洞窟的,精致的藻井花纹,在诉说着往日工匠的虔诚细致。而整座莫高窟,已经沉默了,好像在经历了千年沧桑之后,已然步入暮年。
我心情有些沉重地从莫高窟走出来,脑海中闪过几个名字——王圆箓,斯坦因。但这终究不是我要的答案。大漠苍茫,我心中却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永久遗失了。
走出莫高窟,我不经意间发现了一座小小的美术馆,步入其中。令我惊奇的是,此中的画作竟都颇具神韵。只见那飞天舞姿轻巧从容,有的持莲花,有的托花盘,有的捧香炉,有的舞锡杖;云鬓飘逸,潇洒自然,实是不可多得的珍品。我不由看入了神,后来才了解到,这些画的作者是一位曾在此处绘画超过50年的老人。50年间,他临摹,取材,加上创作,将毕生心血投入了莫高窟的壁画艺术。细细看他写的介绍,一切的疑惑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莫高窟地处敦煌的边缘,而敦煌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离开这里便是万里沙海无边大漠,走出这里,便意味着背离家乡,踏上通往神秘莫测都是未知的西域之路。在此一别,可能三五年不见,也可能就此永别。于是那些行路之人留在敦煌的家人挚友,便出钱开窟塑造佛像,以期保佑远方的旅人,寄托的是说不尽的企盼与关怀。正是一代代走向远方的开拓者,建起了这人类文明史上的瑰宝。因为有信念的寄托,每一块石头都沾染了信仰的光芒,原本普通的木雕泥塑因为无数信念的凝聚焕发出神采。原来一切信仰的缘起都来自于人的感怀,千年的岁月里曾经有过多少难舍难分的别离,多少刻骨铭心的悲痛,又有多少面对浩瀚苍穹茫茫沙海的呐喊……最终全部定格,化作一个个出塞的背影,一声清脆的,渐行渐远的驼铃。
难怪有人说,莫高窟的壁画理性地看是艺术,反之便是信仰。
此刻,再看向那被黄沙埋没的背影,眼神里多了一份肃然,少了一份悲叹。这座小城深藏了太多的岁月,我所能触及的也不过只是其表面。
离开敦煌的火车上,我忽然明白,莫高窟的魂,原来早已散落在这片并不丰饶的土地上,深深种在了人们的心中。它包含着开拓、坚韧与奋斗的力量,作为另一种信仰在世间长存,在人们的心底静静生长。
人孤身来到这世界上,要寻找自己的归宿,便一次次出走。每一次出走,都是在叩问天地,寻找归宿的终极答案。自星临万户,天象庄严的祖先时代起,人们便不断地行走,留给岁月一个背影。梦回千古,我又看到那遥远的古道;在那风沙弥漫的地方,寻一把石斧,看能否再劈出数千年前的火光;寻一只三苗人留下的陶器,它盛满历史的冷热苍茫;透过大漠的冷月寒光,牵一峰骆驼,跋涉在曾经鼓角争鸣的河西走廊,月氏人的弯刀,乌孙人的牛羊,浩瀚的沙海,如血的残阳;马蹄声声,旌旗蔽日,一支马队在豪壮的歌声里,飘逝在遥远的边关,从此难觅故乡……
夜已深沉,火车依旧奔驰着驶向远方,在铁轨的终点,或许就有许多人面临新的希望与梦想,困惑和迷茫。如那千百年的驼队不断前行,一如既往。敦煌,原来是旅程开始的地方。
我们虽不曾记起,但也从不曾忘却,纵然眼前是茫茫大漠,可路就在脚下,我们的心早已飞向远方。
(推荐老师:田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