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婧
因为高考发挥失常,弟弟终究没能留在北京读书,大学4年要在外地度过。他要去的城市叫作唐山——一个我只在“唐山大地震”电影里见过的地方。开学前两天,他开始惶恐,我也有些不安,这座曾经历过巨大历史磨难的城市,不知道会给他一个怎样的未来。
开学前一天,我们一家来到弟弟即将就读的学校。多次在迎新现场采访的我,对报到流程并不陌生。我领着弟弟,跟随志愿者,把所有流程都走了一遍,又帮他搬行李,收拾屋子……俨然一位新生家长。整个过程中,弟弟默默站在我身后,可能是情绪有些低落,也可能是有些手足无措,一直没有说话。我为他讲述大学学生会、社团的精彩,他微微一笑;我偶尔抱怨学校开学还在施工,裤脚上粘满了土时,他也只是轻轻蹙眉。
两天时间在手忙脚乱中匆匆结束,很快就到了离别时刻。学校开学晚,“十一”要军训,再见到弟弟要等元旦了。“你们先走吧,我去找师兄。”他向前走了十几步,又停在原地,等待我们离开,虽然面向我们,但一直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爸爸在查询路线,妈妈在整理拿回家的行李袋,我在不远处望着他,等他挥手和我告别。
可他终究没有看我一眼,而是突然抬起头,像接到什么指令似的,机械地转过身,走了。走出了很远,他又蓦地定住,转过来,远远地向我挥一挥手,继续向前走。学校里人影错杂,有学生有家长,奔往不同方向,但是在那穿梭纷乱的人群里,我能无比清楚地看见弟弟的背影——就像从小到大,每次在喧闹的人群中,他叫一声“姐”,我都能准确听出他在哪个位置。天阴着,时不时落下几滴小雨,弟弟一身深蓝色运动服,在灰蒙蒙的天气中并不显眼,我仍然努力地踮起脚尖,他也在努力地和我招手。每一次回头,都好像穿越一条无边无际的时空长河,他的视线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会。直到越来越远,我看着他瘦长的身影消失在高大的建筑物里。
突然,我意识到,他要开始人生中第一次离开家的独立生活了。想到这里,我百感交集。从小到大,每次都是他目送我离开。先是上初中,那时他还小,藏在妈妈身后泪汪汪地跟我说再见;后来是上大学,他已经高我一头,拿着大包小包把我送到车站;再是上班,他已长到了18岁的年龄,临别时总会拍着我的肩说:“姐,你一个女孩子家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你幸福了全家才会幸福。”
而这次,是我目送他离开,本来我还想着他离开家,就不会惹爸妈生气了,但又割舍不下。回到家,路过他的房间,空荡荡没有他的身影;吃饭时,想随口叫一声弟弟,却意识到他不在;听到门响,以为他回来了,突然想起他在另一座城市……我已经再也不能习惯家里只剩我一个人在爸妈身边。
就像龙应台所写的: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虽然不是父女母子,我也能感受到,他在远处挥手时,眼睛一定是晶莹的,只是他不想让家人看见,因为他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
不会去追,我知道,他总有一天会长大,总有一天要离开家,总有一天要有自己的生活。只是,想让他知道,我一直在他身后,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