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师范大学 李亚楠

　　秋凉之后，每到睡前，就想吃点东西，安慰一下空空荡荡的胃。这个时候，闭上眼睛想象各种美食，是这忙碌一天的完美句号。不知怎的，今天突然想起了榆钱饭，那绿油油的榆钱儿一嘟噜一嘟噜在眼前晃，挥之不去。

　　我家房前屋后有好几棵大榆树，院子里也有一棵。小时候，夏天我们都爱坐在树底下边乘凉边吃饭。记得我弟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就没奶吃了，我妈就把鸡蛋存起来，每天给他蒸一碗鸡蛋羹，中午忙回来就坐在树下喂他吃，那会儿我才5岁多点儿，天天站在旁边一边儿看一边儿流口水，我妈看不下去了就喂我一口。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一口鸡蛋羹就是幸福的源头了。结果我弟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我还愧疚了很久，觉得都是因为我抢了他唯一能吃的东西，才导致他没吃饱，进而生病。所幸，读了大学后高强度的训练让他变成了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我突然发现打架打不过他了，才没了愧疚感。

　　院子里那棵树太大了，导致正对的厨房终年都只能在中午之前有阳光照进来，正午一过就有点儿不敞亮了。我爸和我妈多次想要砍掉那棵树，但是有一次我舅来家里看了看说这棵树长在这儿风水好，留着吧。因为我舅一句话，这棵树现在还长在院子里。后来我和我弟都考上了大学，我妈说是因为没砍树，我不知真假，只是觉得有点冤：敢情我俩三年高中寒窗苦读还抵不上一棵树的功劳。

　　小时候每年春天都盼着榆钱儿快点长出来，好解馋。那会儿虽说不至于饿肚子，但是很少有钱买零食。对于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来说，应季的这些小玩意儿就是最好的零食，春天吃榆钱，夏天吃水果，秋天有玉米棒子，冬天地里不长东西，就比较惨，但是地窖里存着的土豆，做饭的时候往炉灶里扔几个，吃完饭扒出来也是很解馋的。

　　门口的那棵树比较矮，每到了榆钱儿长出来的时候，我们站在地上伸手就能够到，路过的时候顺手就能捋一把往嘴里塞，一股清新的甜香立马在嘴里弥漫开来，但有时候不注意就会吃到肉虫子，那是非常恶心的。不知道是我们人小吃不多还是树的再生本领太强了，那棵树上的榆钱总也没有被捋完的时候。

　　如果要吃榆钱饭，前期的准备工作就得我们这些小孩来做了。屋后那些比较高的榆树，枝丫正好伸到房顶。拿个小筐子，我就着梯子就能爬到房顶上，坐在屋顶，视野比较开阔，能看到很远的地方，一边捋榆钱，一边还跟路过的叔叔婶子们打个招呼，有时候顺手折下一根树枝扔下去，上面的榆钱儿就够他们尝尝鲜了，大人不像我们小孩子这么馋。

　　往往一个半天儿连吃带玩儿就能捋够一顿榆钱饭需要的量了，从房顶上爬下来后坐在大榆树下，开始把里面的叶子和细碎的树枝挑出来，然后倒在盆子里洗干净。看着一盆绿油油的、圆圆的榆钱儿，仿佛就已经闻到榆钱饭的香味了，吞着口水催着我妈赶紧生火蒸榆钱儿。

　　记得我妈先把榆钱儿裹上面粉，放到篦子上蒸熟了，锅里倒上油烧热，扔一把葱花进去，香味立马就出来了，再把蒸好的榆钱儿倒进去翻一翻，热油嘶嘶拉拉的声音和着葱花和榆钱儿的香味就飘出去几丈远，撒上点盐就可以出锅了。围着锅台转的我和我弟，就开始了幸福的零食时光。

　　等我上了中学，就很少在家了，捋榆钱儿的任务基本就交给我奶奶了，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就着梯子上房顶还是很利索，看来，我从小就爬树上墙的本领也是有点儿家族遗传的。后来上了大学，春天的时候没法回家，就很难吃到这东西了，而且那会儿生活开始好起来了，有流水线上统一加工的各种零食，就渐渐淡忘了这小时候给我无限快乐的小小榆钱儿。

　　有一年春节回家，去看望恩师，吃完午饭，老师从冰箱里拿出一袋东西，说要给我尝尝新鲜玩意儿。也是锅里油一热，葱花的香味刚飘出来，勾得我馋虫大动的时候，一碗榆钱饭就摆上桌了。还真是新鲜玩意儿，好多年没吃过了，刚刚吃完午饭的我，竟然又把那一碗榆钱饭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唇齿留香。老师说，这是她婆婆春天捋的榆钱儿，她裹了面粉蒸熟了，冻在冰箱里，冬天就可以吃了。知道我要来，她一大早就拿了一袋出来准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