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附属中学教师 白沁文

　　那是来北京后的第一个冬天。

　　那一晚，我加完班坐公交车回家，下车的时候已经10点多了。只觉得疲惫不堪，整个人被冬夜里凛冽的寒风吹得僵硬而又冰冷，艰辛的“北漂”生活中积淀的那份孤独无助也被冻醒了，欲哭，眼泪却仿佛被冻住了。我蹒跚地爬上过街天桥，垂头丧气的情绪灌进了胸腔里、腿里，全身上下都沉甸甸的。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抬头恰好看到，墨蓝的夜幕上，分明地缀着一弯朗朗的下弦月，而就在那弯弯的月牙上方，一左一右闪着两颗亮亮的星星，三者的位置恰好形成了一张脸——星星是眼眸，月牙是嘴唇，嘴角还是上扬的呢！

　　这是大自然的微笑吗？

　　我停下脚步，趴在天桥的栏杆上，痴痴地看着那个挂在天上的微笑。看着看着，我竟然生出无比的羡慕，不禁问自己：有多久没有像她那样宁静、温和、淡然地微笑了？谋生的艰难，打拼的辛苦，难道轻易地就将我磨砺得面目全非、失去了笑靥吗？

　　看哪，她在微笑！这人世间的纷纷扰扰、坎坎坷坷、恩恩怨怨、悲悲喜喜、浮浮沉沉……她都看到了，可是，她竟然在微笑！那是怎样的一种胸怀啊！

　　那么我呢？

　　第二天，在网上又看到了这个微笑，原来有好多人也看到了她。昨晚，目光为之停留的不止我一个呢！

　　上苍一个不经意的微笑，竟如此打动世人的心。因为，她是美。

　　忙忙碌碌的生活奔波路上，还有些什么样的风景在吸引我们驻足凝视呢？

　　我自己常常会被一些细碎的镜头焊住了目光：舞台上艺术家的一招一式、一颦一笑，小区长椅上奶奶们怀中的婴儿像花蕊般娇嫩的小脸，课间教学楼走廊里少年飞扬的奕奕神采，公交站牌下费力清除小广告的老人，街头广告牌上图文并茂极有创意的海报……

　　我猜想，孩子们的目光会为什么而停留？也许是初春校园里第一朵绽放的玉兰，也许是秋风中C座楼前银杏树洒下的片片扇叶，也许是夕阳下篮球场上奋起一跃的身影，也许是下课后老师留在黑板上漂亮的几何图形，也许是街头流浪艺人的吉他，也许是电视新闻里灾难现场的不幸者和热心救助的人们……

　　我又神往，那些典籍里的古贤墨客们，当我们因他们的传奇人生和经典之作而手不释卷、目不旁移的时候，当年的他们又在凝望些什么呢？哦，陶渊明会在东篱之下嗅着菊花的幽香“悠然见南山”；柳宗元会在小石潭边呆呆地看游鱼“往来翕忽”；刘禹锡会端坐在自己的陋室之中，自得地观赏“草色入帘青”；欧阳修会在宴席之上眯缝着醉眼笑吟吟地看游人“觥筹交错，起坐喧哗”；苏轼会在承天寺庭院指给友人看月光下的竹柏之影酷似“水中藻荇交横”；辛弃疾会在军营之中借酒消愁之后心意难平地“挑灯看剑”；魏学洢会一边把玩那枚核舟一边连连感叹“技亦灵怪矣哉”。

　　每一次的目光停留，或是因为欢喜，或是因为感动，或是因为惊叹，或是因为敬佩，或是因为悲悯，或是因为深爱……

　　每一次的目光所及，都是心弦的一次被拨动，弦上颤出的音符亦柔婉亦铿锵，所有的回声最后都停留在思考的音阶上。我以为，这就是至美。

　　美在哪里？美是什么？

　　罗丹说，要用眼睛去发现。要具慧眼，需要先涵养一颗慧心。须将大爱的种子播在自己心里，才能在身边遍地绽开美的花儿。

　　那么，你的心，因为什么而停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