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曹丽宁

　　“《成功的花》，预备，起。”一位二十多岁的女老师站在讲台上，用还不够饱满洪亮的声音，引着另一群更加青涩的声音朗读课文。

　　“《成功的花》

　　成功的花，

　　人们只惊羡她现时的明艳！

　　然而当初她的芽儿，

　　浸透了奋斗的泪泉，

　　洒遍了牺牲的血雨……”

　　女教师透过教室破旧的木窗框，向外看去：几点小小的明黄色，跳跃在梧桐树下未融的残雪里。再看仔细点，那分明是一小簇形似小雏菊的不知名的野花，三三两两地点缀在那里。

　　和着朗朗的读书声，她微微地笑了。

　　梧桐树光秃秃的树干遮掩不住的那一小块灰黄色空地，且叫它操场吧。操场上那个因经历了多年风雨而摇摇欲坠的木架子，且叫它篮球架吧，上面停落一只漆黑的老鸦，偶尔眯着眼睛发出一两声叫唤。几个意志不坚定的学生的眼光偶尔会被它的叫声吸引了去，跑出破木窗框，跑出红砖平房，跑到旁边那座山的山尖上去。

　　这是她来到这个小山村教书后经历的第一个冬天。来之前，她刚从师范大学毕业。不是没有更好的单位——有人承诺她省重点中学的在编在岗；不是没有更丰厚的待遇——有人承诺她月工资只会是奖金的零头。只是，这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梦想，不就应该是千金不换的吗？

　　其实，在给孩子们上第一堂课的时候，她比孩子们都紧张。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她悄悄地摊开手心，上面早就写好这堂课的主题，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她低头看了一眼，微笑着将这个问题抛给所有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同学们，你们的梦想是什么？”

　　如果有谁这时向她的手心里望上一望，就一定会发现，这个问题早已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了。

　　按照座位顺序，第一排的一个男生站了起来。他低着头，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她又启发式地问了一遍：“同学，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老师……”他仍旧低着头小声说，“梦想……是什么？”

　　她突然懵了。在她昨晚睡觉前的设想里，同学们应该一个接一个笑着告诉她他们将来最想从事的职业，最想完成的一件伟大的事。可是，她没想到，他们竟然连梦想是什么都不知道。

　　对啊，在这样偏僻而闭塞的小山村里，他们连什么叫律师、音乐家、程序员、经济学家都不知道，如何去憧憬一个完全未知的未来呢？

　　“啊，是老师忘了说了，梦想就是你以后最想做的事。”

　　男生想了想，终于把头抬了起来，认真地说：“我以后想让家里过上更好的日子。”

　　话音刚落，班里其他几个男生也争先恐后地不等她点到就喊着：“我也是！”“我也是！”……

　　这样不是最好吗？所有的孩子都有一个关于“更好的日子”的梦想，就够了。她笑着向他们一一点头，想：曾经他们不懂的那个外面的世界，今后就由我来让他们懂得。

　　她想起当年她上中学时，老师也是在第一堂课问了同样的问题。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讲着自己的梦想。轮到她时，她认真地说：“我以后想当老师，把别人不懂的东西教给他们。”

　　当她的老师听着一个又一个稚嫩的回答的时候，应该是如同看到了一朵接一朵小雏菊渐次开放的样子吧？她不得而知。反正她现在的感觉，就如同看到了一簇簇明黄色的小花，忽然全部绽放在春光明媚的田野里。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幸见证花开的瞬间，但她相信，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见证花开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