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经济贸易大学 高 畅
有一把小提琴。虽好久未碰过,但我始终记得,那些年在老师家学琴的日子。午后暖洋洋的日光下,伴着少年的琴声,樱桃花浅浅静静地开着。
那时,我上五年级,个头已经不小,能用最大号的琴了。老师把我安排在一间类似内室的屋子里,和一个弹钢琴的同龄女孩一起。那间屋子里有暗黄的木质地板,蒙着紫红绸布的黑色钢琴,透着怀旧的味道。墙上是一面很古老的棕色大镜子,给照映出来的人和物都添染了几分岁月的痕迹。对面那间平时用作客厅的屋子,是三个同样拉小提琴女童的教室。她们才一二年级,手里拿的琴在我眼里看来,小得像玩具。
学琴的日子有趣而又懒散。每次,我拎着琴盒,穿过院落,先向客厅里的老师问好,然后走进我的小屋。那时,弹钢琴的女孩总是先到,她帮我接过琴。我换好鞋后,朝她美美地笑笑。上课时,我拉我的,她弹她的,毕竟都是“称王称后”的乐器,没有说谁的声音盖过谁,互不打扰。只是,老师不在的时候,我总会偷偷地凑到她的座位上,听她弹她喜欢的曲子。她也曾教过我几段简单的钢琴曲,那指法我现在依稀也能比划出来。
我最拿手的曲子是《花儿与少年》。那时的我,终于从一弦拉到四弦,老师给了我这张曲谱。不用再单调地每天对着黑色封面的厚厚教材重复地拉练习曲,把这张薄薄的纸放在琴架上,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练了起来。我喜欢这曲子刚开始那热烈而活泼的高音,手指灵活地跳跃在指板上,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然而我更爱听后半部分那舒缓悠扬的低音。在三四弦上,缓缓地揉着弦。我最爱拉那两根稍粗的弦,音色沉沉的,拉动的时候震得挨在琴身上的半边脸都酥酥麻麻。
待到我整个曲子都可以拉下来后,老师用他的吉他为我伴奏。等到我可以流利地演奏完整首曲子,老师便要那女孩弹钢琴和我相和。到后来,我们都学了更难、更有名的曲子,却还时常在休息时拉(弹)起这首《花儿与少年》。因为,那里有我们最初默契的喜悦。
老师家的院落里有棵樱桃树,年年春夏,那是我们课间唯一的消遣。下课后,我们两个半大孩子就带着三个小娃娃搬着小凳子坐在树下,仰头看那樱桃花。粉粉嫩嫩,开过后纷扬扬如雨下。盛夏,待樱桃红了,我们便迫不及待地去摘。踩在凳子上,手揽过一截饱满的枝桠,那红红的果实就到了自己手中。下面的三个小孩,一个举着盆在树下接着,一个打来水泡洗刚摘下来的樱桃,最小的那个在一旁偷偷地把洗好的樱桃往嘴里塞。老师会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我们,看我们吃得小嘴圆鼓鼓。有时会给我们弹吉他,给我们讲好多故事……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今夏,回去拜访过老师。琴声依稀仍在,院落中樱桃树也还在,只是已至浓夏,无花,树绿得青苍。红樱桃也不见有,不知是早被摘掉还是自然落没了。偶然见到当年的一个女娃娃,一个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线的女孩,那时最喜欢喊她的名字——“雨鸽,雨鸽”。如今,她已长成了亭亭的大姑娘,只是那小脸未脱当年稚气的模样。再看看我自己,笑,身上又何尝不是有了成长的痕迹。
真真是——重来我亦为行人。
那一年,除却花开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