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师范大学研究生 史 悦

　　每年暮秋的这个时候，我总会任性地剥离倥偬的世俗，十指紧扣，默念祈盼，静听一曲年少无暇的童谣，幼时载梦的纸飞机会让所有尘封甜蜜的时光，再一次被指尖的星光唤醒。窗外，满树枝条正热烈地挂起金色的希望，视线开始忽明忽暗，仿佛我挚爱的奶奶倚靠树阴，一边织着红色的毛衣一边微笑着诉说着曾经的童话。

　　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奶奶珍藏的相片。斑驳的黑白，记录着时代的久远和往昔的辉煌。黑白单调的背景，一座普通的建筑前，她盘上高高柔顺的发髻，缀一支镶满凤凰的吉祥簪，穿一袭绣着大朵大朵牡丹花的衣衫，翘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圆润饱满的指甲涂满蔻丹，三寸金莲套着一双小巧精致的绣花鞋，斜坐在一辆锃亮的黄包车上。奶奶说，那是她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她说话的时候仿佛陶醉在幸福的摇篮里。

　　幼小的我疑惑地追问，奶奶，为什么那时候您那么好看，现在的脸上有那么多的小沟沟？她笑笑，这叫岁月。我不解。她指着那株枫树，安静地说，每株树年复一年的生长，在它的身体里都有记号，是很多的圈，那是它们的年轮。而我们一点点长大的记号，是很多的沟，那是我们的岁月。当时幼小的我只是懵懂地点点头，似懂非懂。如今回首，我想，奶奶的话是对的，每一点一滴成长的印记，会在人垂暮之年，由岁月把它们尽刻在脸上，在回首沧桑的同时给人无限美好的回忆。

　　爷爷的早逝，让奶奶把她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孩子身上。为了拉扯孩子们长大、养活全家，她开始不舍昼夜地劳动。而她，在被生命和岁月的齿轮咬合后，高盘的发髻剪成了耳鬓的银丝，金凤的簪子换成了黑色的发夹，白皙的双手长出了厚厚的老茧，圆润的指甲磨成了苍白的颜色，耀眼的衣衫褪成了落伍的式样，细嫩的笑脸生成了皱纹的沟渠。她在奉献了毕生的精力后，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老了。她一辈子都在为孩子们奔波，让孩子们能出人头地，似乎这就是她的人生价值。

　　斗转星移，一梦千年。

　　她最后留给我们的是一张围满菊花的黑白的相片和沉默的死寂。爸爸将奶奶的骨灰保存在庙宇里，让她时时刻刻能感受到佛光的沐浴。当庙宇的钟声响起，我的脑海里常会浮现出奶奶年轻时候那张微笑的照片，伴随着怀念与祝福定格。

　　暮秋时节，载满我朝朝暮暮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