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大学研究生 付宇骄
还记得我18岁的那个生日,我对父爱有了新的理解。
那天我和爸爸妈妈像往常那样一起吃晚饭,一起看新闻联播。
“骄骄,有点事跟你说。”这句话是妈妈说的,爸爸说话并不多。
我抬头,有些疑惑。
妈妈却转过身,从抽屉里拿出什么。
爸爸这才说话。
“骄骄,之前也已经跟你商量过了,你也18岁了。”
这时,妈妈已经把东西放在了玻璃茶几上。
很正式的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两张写着东西的A4纸,还有一支签字笔。
是的,爸爸妈妈的确和我商量过,但我实在没想到会这么正式。
最早是爸爸提出来的:在我成年之后,经济上学着独立。我当时兴高采烈地同意,觉得自己终于像个“大人”了。但看到这两张纸,我还是有些讶异。
“家庭协议书”。二号黑体加粗,赫然居中,在纸的最上面。空一行。隶书,五号字,“甲方:父母(以下简称甲方)乙方:女儿……”
我还没来得及往下看。
“我这几天,查了很多资料,想弄得正式一点,这是具有法律约束力的。”爸爸不急不慢地说着,带着微笑。
我把电视调成了无声。我继续往下读,真的像要签合同一样。心里有一点凉凉的感觉,就像每一次考试时刚刚拿到试卷的时候一样。
“2008年12月10日,乙方年满18周岁,从国家法律制度讲,已具自然人行为能力……”官方的语言,这是在生活中极少见到的口吻。“为了强化个人自立观念和家庭责任意识”用下划线标了出来。这也是之前协商时父亲声明过的。父亲怕我忘了问他的初衷,也怕我压力太大,才特意强调的。我这样想。
妈妈仍旧静静地等我看下去,父亲仍旧微笑着,看我快看完第一段,就开始逐条解释后面的内容。我静静地听着,觉得这份“试卷”并没有我原来所想的那样简单。它的内容包含了对学费、生活费、成绩奖励与惩罚、甚至工作后的责任和义务;“无息贷款”成为出现最多的词语。
我看得很慢,边看边想。
我比很多同年级的朋友年龄小。我们平时讨论的,还常常是妈妈的怀抱,爸爸的肩膀。在参加“成人仪式”的时候,我们并不明白成人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试图担当,但哪怕是家庭里的责任,我们又能肩负起多少?面对真正的责任,我有些犹豫。
我知道,还有很多同龄人仍然过着和成人仪式之前一样的生活,我也可以继续过那样的生活;父亲也大可以不提出这样一项提议,在过年的时候还要花费时间和精力,拟一份家庭协议。
我看着下划线上的字,读着父亲微笑中的信任,母亲安静中的希望。我知道,签过协议之后,父亲还是慈爱的父亲,母亲还是对我充满希望的母亲,家仍旧是我的依靠。只不过,我要慢慢学会依靠自己。
我们签了字。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随便翻着书柜里的书和笔记。电视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声。
突然看到父亲送给我的他曾经的笔记,一本有日记、有故事、有笑话、有绕口令的笔记。这一天,我才终于发现,这是一本记录了父亲如何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独立的笔记。独立,是他们那代人的标志。
独立,是父亲那代人的品质。关爱,是所有父母的情怀。值得庆幸的是,父亲让我早一点学习传承那代人的品质。
那天,我记忆深刻,新闻联播结束了,电视里正在播刘翔的广告,那个时候他刚刚在2008年奥运会中退赛:“我不会忘记我爸跟我讲的……”刘翔平静地说着。“你知道你跨了多少个栏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刘翔两手手指交叉,父亲缓缓从他面前走过,坐在旁边。“10万零6个。”停顿了一会儿,父亲说:“这不过是又一个栏而已。”
“这不过是又一个栏而已。”我要学会自己去跨生活中的栏,但我知道,在我担心自己跨不过去的时候,会有这样一个声音在我身边为我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