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世俊

　　回家的路上，突然闻到了一股细细、甜甜的香味。“槐花！”我惊喜地喊道，眼睛急速寻找着城市里罕见的槐花。果然，在一个土坡上，孤独地生长着一棵幼小的槐花树，它孱弱的身躯上倔强地缀满了一串串白色的花朵。我激动地跑过去，仿佛他乡遇故知……

　　在我的家乡，村村落落，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栽种了槐树。每到花开的季节，满村子都是甜甜的香气，连梦中都氤氲了那种特殊的甜香。槐花起初是一个个小骨朵，害羞似的包得紧紧的，像待嫁的新娘；渐渐地，有些性子急地忍不住探出头来，但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然而，就在一夜之间，槐花们商量好了似的，在你早上还没有睁开眼的时候，它们已经争先恐后、前呼后拥地把香气送进你的鼻子，让你不由得快速起床，去院子里呼吸新鲜的空气。这时，你就听见家家户户的院子里传来了孩子们的嬉闹声，竹竿钩槐花的“啪啪”声，和大人们开怀的笑声。槐花开得好说明庄稼要丰收，所以每到花开时节，大人们的笑声格外爽朗。

　　母亲早已起床了，正满院子张罗落槐花的工具，竹竿、钩子、簸箩。父亲则打了满满一盆井水，等着择洗槐花。清洌洌的井水映着父亲饱经风霜的脸和那脸上满足的笑。我和弟弟站在槐树下，仰脸望着那些白白的花朵，迫不及待地等着母亲打下的第一串槐花，并且为谁应该站在最佳位置而争论不休。母亲她一边麻利地钩住树枝，一边数落着我们“都有，都有，看你俩那馋猴样”怎么能不馋呢，在那个年代的贫穷乡村里，吃个鸡蛋都得等到过生日。过生日的孩子吃两个，不过生日的只能吃一个。家里平时的鸡蛋要攒下来拿到集市上换钱。而一分钱一颗的水果糖、五分钱一包的瓜子更是不敢想，为了吃一包瓜子，我曾跟在母亲身后哭闹了一天。买的东西吃不上，可是嘴又馋，于是我们就从地里找，涩涩地发着甜味的白茅根，酸得人直流口水的“醋儿酸”都是儿时的零食。等到槐花盛开的时候，就靠槐花解馋了。

　　在我和弟弟的吵闹欢呼中，一嘟噜一嘟噜的槐花从母亲的手中落下。我们再也顾不得争吵，拿出一串撸下花，洗都不洗，一把塞进口中。立刻，一股浓浓的香甜溢满口舌。我忍不住闭上眼睛，让那甜慢慢滑下去，滑下去，整个肚子都变得香甜无比了。弟弟则猴急得很，一口没嚼完，就又塞进一把，噎得直流眼泪。我们指着他，哈哈大笑。弟弟却头一扬，脖子一梗，呜呜啦啦地说：“笑什么笑，我就是吃不够，我还得吃。”母亲顺手舀来一瓢井水递给弟弟，半是好笑半是心疼地说：“吃吧，吃吧，这满树的槐花都留给你。”

　　槐花打下来还要择一择，放进水里洗洗，然后父亲烧火，母亲开始摊槐花饼。袅袅的晨烟飘出来了，香香的槐花面搅拌好了，热热的油也劈啪作响了。母亲就用铲子把槐花面均匀地摊在锅底上，不停地翻转，厨房里立刻飘满了槐花饼特有的香气。金黄金黄的槐花饼出锅了。母亲小心地盛在碗里，招呼爷爷奶奶先吃。那时，爷爷奶奶都还健在，也爱吃槐花饼，尤其爱吃刚出锅的槐花饼，酥脆、香甜，满口生津。爷爷笑呵呵地咳嗽两声，端起碗拉着垂涎欲滴的弟弟去享用了……

　　自从我离开家乡到外地上大学，之后就很少能吃到这美味了。家乡的槐花盛开了吧？远在家乡的父母今年可曾在院子里落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