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静

      惊蛰前后，北京刚下过几场小雨，爸妈从家乡过来陪我住。本来被我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在爸妈来之后突然就有了家乡的味道：屋子是按照家里的方式收拾过的，似曾相识的房间里飘着妈妈煮的饭菜香。这时才真正明白，有爹妈的地方就是家。
      有天晚上我和妈妈睡。人一下子变得像个撒娇的小孩儿，我把鼻子埋在妈妈的肩窝儿里，手臂环着妈妈略胖的腰腹，软软的。这个曾经每天都在我身边的人，还是被岁月不经意地刻出了痕迹，衰老不仅发生在别人妈妈身上，终有一天，我的妈妈也会老去，这仿佛比我自己会变老更恐怖，鼻子一酸，我的眼睛一下就湿了。
      妈妈，这个从我一睁开眼睛就出现在面前的人，这个给了我生命和生活的人，我却没有真正地去端详过。从小到大，从作文到文章，写过的人物篇章也算不少，却鲜有笔迹提及妈妈。
      儿时印象里的妈妈就像一张黑白老照片，温暖而单调。上世纪八十年代，市场经济的触角还未伸及我们这个小城，妈妈的勤劳、聪慧温暖、丰富了我的童年。食物单一，但是妈妈会换着法儿地做，单单是冬天仅有的大白菜就有三四种做法。没钱买衣服，心灵手巧的妈妈编织的毛衣花样从来没重过，裁剪的裤子合身又舒服，夏天的花裙子一点都不比商店里买的逊色，更别提冬天里穿戴的帽子、手套、毛袜子，甚至还有手工缝制的书包。做老师的妈妈下班后就像个陀螺一样为一家人的吃、穿、住、用忙个不停。
      在我的眼里，妈妈是个勤劳的妈妈、严肃的妈妈、手巧的妈妈，却不是一个温柔可亲的妈妈。她从来不曾停下来温柔地和我说话，不会在我床头给我讲故事，也不会抱我或亲我。
      妈妈的样子在我脑海里丰满起来是在我渐渐长大以后。我走路越来越有力了，妈妈的脊背也渐渐不再硬朗。以前她拖着我的手匆匆过马路，现在变成了我挽着她的胳膊在路边散步。妈妈还是会做我喜欢吃的菜，只是缝衣服要戴上花镜了。以前不是手拿毛衣针，就是抱着教案本，现在妈妈也爱上网冲浪，或者和邻居朋友们打打牌逛逛街。
      从来不曾悠闲地跟我讲话的妈妈，以前命令的口吻也变成了现在商量的口气。那些小时候不曾给我讲的故事，不曾说的话，现在也一一说给我听。说我小时候的事情，我都没想到她会记得这么清楚，我那么调皮，妈妈说起来却是满脸溺爱。
      妈妈的爱是这么深沉。她从来不曾说爱我，可是给我的爱却无处不在。她在贫穷的年代极力给我们一个舒适的生活，在生活丰富的年代看着我们幸福生活。
      和老妈睡的那天晚上，妈妈还说过一句，小时候对你不够好啊。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闭着眼睛抱紧了妈妈。我知道，妈妈这是在说，她爱我，只是不曾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