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钢
寒冬蛰伏在立秋里,一直匍匐前进,经秋分到寒露,历霜降至小雪,然后日臻成熟便破茧而出。从梧桐树叶的飘零而来,从江河孤舟的雾气蒸腾而来,从草木的枯黄而来,从雪花的纷扬而来。
于是乎,寒冬的血液开始在血管里放肆地奔跑,朝着大雪跑,朝着冬至跑,一路奔出呼呼的风声,那种情景就像春阳下的植物正呼啸着拼命生长的模样。这似乎是曲艺场上长箫短笛的乐声,又似乎是烽烟场上的战鼓雷鸣。蛰伏太久了的寒冬,伸了个懒腰,便让鲜花合上了朱唇,青草蓬头垢面,树叶形容枯槁,从漫山遍野到大街小巷都披上了灰白的素装。江南的水墨画在这样的季节才显出灵动和生气来。
寒冬是冰雨。一颗又一颗,珠圆玉润。一粒又一粒,平仄清脆。少雪的江南,冬雨便是主打歌。冬雨跳跃在窗外稠密的树叶和枝丫间,沉沉稳稳却抑扬顿挫,如绍剧,似婺剧,如京剧般高亢,又似越剧般婉转。青石板上,小巷弄里,或是油油亮亮,或是斑斑驳驳,声声阵阵的雨声,都是一曲曲或冰冷哀婉或奋进昂扬的江南小调。
寒冬是斜阳。留下的是红颜,失去的是温度。一身的阳光沐浴,一身的清冷孤寂。远在天边大如镜,近在身边凉如水。江南的冬日,失去了温润的阳光,依然有着暗红色的妩媚。斜阳西下,登高望远,大喊一声,心中的块垒尽散而去时,跌宕出去的不只是远方的那一湖静水,更是斜阳的脉脉余晖。寒冬孕育着我们对于生活的情愫。
寒冬是雪花。六角精灵的舞蹈总是让江南人充满着渴望和期待。从寒冬在立秋时分的蛰伏开始,江南人便在心里种下了寒冬的种子,然后用心等待着寒冬的发芽,等待着寒冬的开花。直到寒冬成熟的身姿开出娇艳的花朵——雪花。此时,孩子们就在脸上溢出一朵又一朵能掐出水来的笑,他们的笑便是寒冬里最温暖的风景。冬天是用来下雪的,冬天也是用来取暖的,许多时候,对于许多人而言,下雪就是温暖的。
小雪大雪,立冬冬至,小寒大寒。寒冬就掐着这样的节拍行走在江南的大街小巷,行走在江南的旷野山岭。她以飞鸟的姿势掠过大城小市,掠过长箫短笛,掠过江南的一幅幅水墨画,然后在孕育了所有希望的某个时刻,悄无声息地远去。
那个时刻叫立春。寒冬把功成名就的希望全留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