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与放榜前的士子

发布时间:2010-01-11 期号:

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博士生  李 力


  “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句早已为人熟稔的俗语恰切地反映了科举时代极为普遍的现象和道理,寥寥十几个字,精炼地勾勒出了芸芸士子们科举生涯的特质,同时也为后世遥望当时读书人特有的科举生活风貌提供了绝佳的想象空间。
  透过这些凝练了他们刻骨铭心的科场经历和承载着其个人和家族荣耀与理想的文字,我们不禁钦佩他们日复一日刻苦攻读的坚韧不拔,以及忍耐“三场辛苦磨成鬼”所需的毅力和顽强精神,当然,我们更会为他们的金榜题名赞叹不已。
  然而,每当我们喟叹于他们青灯黄卷下的不易,钦羡于他们一朝高中时的狂欢,却恰恰易于忽略他们步出考场时那一声长叹下无法掩盖的焦灼和躁动,以及放榜前夕来回踱步掩饰不了的些许兴奋和忧虑。
  《聊斋志异》里的王子安,作为一个当地颇有名气的秀才,一直在为自己命途不顺而苦恼,长期困顿科场的经验使得他对于自己刚刚参加完的这次乡试显得忧心忡忡,毕竟若干次铩羽而归的失败经历让他对于自己榜上高中的几率心有余悸。终于盼到了放榜的那一天,坐卧不宁的他却只能在家以自斟自饮来掩饰怯于看榜的惴惴不安。
  正在醉酒大睡的他忽然听见有人前来报喜,当得知自己业已中举之后,他赶忙踉跄着起身吩咐给来人“赏钱十千”。没过一会儿,又传来了他高中进士的喜讯,虽然王子安不免为自己“尚未赴都,何得及第?”感到疑惑和纳闷,但是禁不住来人的鼓噪和吹捧,他还是要求家人再一次的“赏钱十千”。家人看他醉得一塌糊涂,所以也就只好一味地应付他了事。
  随后更大的喜讯还在不断向他涌来:自己已经被钦点为翰林。这时的王子安可能已经来不及也不愿做出任何理性的思考和判断,他心中大喜之余,觉得实在有必要出门去接受乡里恭维的目光和赞誉,遂“大呼长班,凡数十声无应者。”过了很久这个长班才姗姗赶来,王子安大骂他为何没有及时赶来听候差遣。这个仆人却振振有词地回道:“措大无赖,向与尔戏耳,而真骂耶?”被下人如此揶揄和耍弄的“新科翰林”勃然大怒,他“骤起扑之,落其帽。”而当摔倒的王子安余怒未消地寻找那个不懂规矩的仆人时,早已在一旁窃笑不已的家人才告诉他所谓的长班不过是自己子虚乌有的幻觉。直到此时,王子安才如梦初醒地恍然大悟道:“昔人为鬼所揶揄,吾今为狐奚落矣。”
  可以想象,当故事里的王子安深深地陷在椅子里,一边出神地摩挲着那个长班遗失在地上的帽子,一边享受着自己刹那间从落魄的秀才转变为新贵的翰林所带来的愉悦时,为这个故事划上句号的蒲松龄也同样沉浸和陶醉在这个既为王子安,同时又为自己所设计的动人而无奈的结局中。它的美丽动人之处就在于,蒲松龄让王子安代替包括自己在内的许多读书人在顷刻间品尝和体味了对大多数人而言不过是终生在做而根本无法实现的科举美梦,所以他才略带兴奋地这样写道:“顾得志之况味不过须臾;词林诸公不过经两三须臾耳,子安一朝而尽尝之。”而这个结局的苦涩与无奈则在于,蒲松龄同样也让王子安将包括自己在内的大多数读书人在放榜前夕所表现出来的细微心态刻画得淋漓尽致:亢奋躁动与局促不安相间,无助绝望与期望想象共存,时而幻想一朝高中后的扬眉吐气,时而后怕再次落第所引发的万念俱灰。因此他才不无自嘲地写道:“王子安方寸之中,顷刻万绪,想鬼狐窃笑已久,故乘其醉而玩弄之。”
  其实王子安所呈现出来看似荒诞不经和滑稽可笑的行为和言语背后,不过是对科举时代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在放榜前夕微妙心态的集合与浓缩。聊斋故事里的这些画面为我们形象地勾勒出了一个在科举时代的读书人参加科考后等待放榜时的真实生活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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