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斌
大学毕业那年,我从学校去广州的一家合资企业报到,在南下的火车上,身上的钱不慎被小偷扒走了,在中转站下车后,只好住进一家最便宜的旅馆,用仅剩的10元钱给家里发了封加急电报求助。之后,我把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里,用被子罩住身体,想起人生的无常和孤身流落异乡,禁不住愁肠百结,加上饥寒交迫,令我更加忧郁万分。
傍晚时分,服务员领着三位旅客进来,其中一位大个子住在我对面。这些年,出门在外的人相互多了提防,四人虽然同居斗室,却都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地把包当作枕头上床睡下了。两天多来粒米未进,我饥肠辘辘,难受得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对面的大汉也没睡,倚在被子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火光映着他瘦削的脸。偏偏我那不争气的肚子这时“咕咕”有声,一阵紧似一阵叫得山响,引得大个子的目光不停地往我身上瞄。
一夜无事,早上旅客们爬起床摸摸各自的衣兜和提包,相继往外走。大个子走到门口时停住了,他好像看透了我的落魄,冲我开了口:“小伙子,一块去吃饭吧!”那声音居然是乡音,我顿时倍觉亲切,不由自主地随他下了楼。
在路边的小饭摊上,大个子笑着对老板娘说:“来两碗馄饨。”馄饨很快就端上来了,我早已饥不择食,把学生时的斯文统统抛到脑后,捧起碗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不一会儿,一大碗馄饨便见了底。大个子没动筷子,静静地看着我,又轻轻地把自己面前的那碗馄饨推过来。我摇摇头,把馄饨推还给他,然后告诉了他自己路上的遭遇。
听完我的讲述,大个子沉默了好一阵才说话:“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8年前我和你一样,为了抢市场,拉厂家合作,我孤身一人来这个城市,住最便宜的旅店,吃从家里带来的干粮。这里充满了希望和竞争,我想挤进来,可每次都被人拒之门外。终于有一天,我身上只剩下10块钱了,我就睡在大桥下,一天只吃一顿饭,渴了就找自来水喝。我整天在人家公司门口等,见有人出来就上前‘磨’。我饿得头昏眼花,几乎撑不住了,多想进饭店饱饱地吃一顿呀!可是我没有钱。招商的事还没有眉目,我还要挨下去。最后感动了这家公司的老板,他答应见我一面,我摸出最后一点钱用它在路边的饭摊买了一碗馄饨,撑起瘪瘪的肚皮,很精神地站在了那位老板面前。我用一碗馄饨,叩开了我们公司发展的机遇。”
说完这番话,他摸出10块钱递给我:“你现在只用它吃馄饨,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和到什么地方,你都要把自己当成只能吃一碗馄饨的人。”
我颤抖着双手接过钱,满怀感激地问他的名字。
当我得知他是四川某大公司的董事长时,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的董事长也住10块钱的旅馆,吃这么简单的馄饨?他笑了:“几年来,凡是到这里办事,习惯了住这家旅馆,吃一碗馄饨,感受一下前几年创业的滋味。”
他的故事讲完,拍拍我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久久地沉默不语,然后端起饭碗,一口气将碗里的汤喝了个精光。
我会永远记住生命中的这一碗馄饨,记住无论在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都要把自己当成“只能吃一碗馄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