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高一学生 査晶晶
已是下午三点钟了,筋疲力尽的我正在城隍庙小吃店里风卷残云般地吃着午饭。留下满桌狼藉后,我把意犹未尽的目光投向了最后一笼荷叶虾球。
解开紧紧缠绕的细线,拨开墨绿色的、边缘微微蜷曲的荷叶,我用筷子挑起了一点糯米送入嘴中。荷叶淡淡的清香和糯米的滑腻刺激着每一个张开的味蕾,这种荷叶的清香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已经深深地渗入了记忆……
那时我还小,梳着两条小小的羊角辫,在绿色的荷塘间蹦蹦跳跳地穿行,大荷叶遮住了我的小脑袋,只留下凉鞋拍打地面发出的“啪嗒”声。阳光干净而明朗。那一次,我没有空手而归,而是骄傲地举着一片大荷叶的茎,就像撑着一把绿色的大伞。荷叶一条条叶脉欢快地分叉分叉再分叉,然后向外延伸;油绿的表面上覆盖着一层细细的小绒毛,柔柔的,软软的,轻轻地抚弄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当荷叶的清香在空气中氤氲,勾起了我对莲子的“怀念”,想起了“露为风味月为香”的诗句。“咦,这荷叶是不是也可以做进菜里?”姥爷微笑着说:“可以做荷叶饭啊!”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将荷叶在空中挥动着,一边向前跑一边高声呼唤着:“吃荷叶饭喽,吃荷叶饭喽!”回到家,我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托着下巴,像钟摆一样晃悠着两只小脚,眼巴巴地等着,每隔几分钟就着急地问一句:“姥爷,荷叶饭什么时候好啊?”姥爷总是笑呵呵地看着我,眼神很温和,温和得可以将我慢慢融化。
等到荷叶饭端上了桌,我来不及细看就开始狼吞虎咽。姥爷却并不动筷子,仍然微笑着看着我,笑容里满含着对我的疼爱,每一条岁月的痕迹都在笑容里轻轻舒展了。那时的我,却真的还很小,很懵懂,并看不出许多,只记得那荷叶的清香,那被烘焙成黄绿色的米饭,和那边缘微微蜷曲的荷叶……这和眼前的景象,是多么相似!
被荷叶唤起的记忆如潮水般恣意流淌,我想起那个教我读“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老人;那个告诉我“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老人;那个在春天的小池塘中陪我抓蝌蚪的老人;那个在灯下一针一针缝着小网兜,带我捉蜻蜓的老人……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和荷叶有关,都和那个老人相关。就在我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一瓣瓣地绽放的时候,他却像一片饱经风霜的荷叶,边缘打了卷,一点点苍老……
望着小蒸笼里摊开的荷叶,我又一次陷入了沉思:已经多久没有去看他了?从什么时候起,每次的见面变成了敷衍?有多少次在他嗫嚅着说想我的时候,被我不经意地“嗯嗯啊啊”和手里飞快地算着一道数学题打断?或许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陪我捉鱼摸虾,强大到永远庇护我的姥爷了;或许我已经长大,长大到有了我自己的一片天空,但他仍然是那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温和地看着我笑的姥爷,是全世界最爱我的人!
尽管他的爱并不需要我的回报,但当听着我坐在沙发上滔滔不绝时,他一定会很满足,一定会一如既往温和地微笑着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