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学生 张琳娜
我会永远记得2021年的6月25日。那是一个些许燥热的中午,窗外蝉鸣稍显聒噪。我焦虑地坐在电脑前,坐立不安地将查询页面上那早已烂熟于心的考生信息刷新了一遍又一遍,凝视着屏幕上的时间缓缓挪到了14时整——霎那间,我如触电一般,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郑重按下确认键。好在页面跳转迅速,没有给我过多折磨,经过几秒令人窒息的空白,一排数字骤然呈现,仿佛已恭候多时。
我定了定神,将目光聚焦于一个个数字——总分甚至超过了我的预期。至于单科,考得最好的是,数学?
我愕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正在迅速下坠,落入一个历经千百遍却不曾成功辨别的梦境,如今却渐渐云开月明,变得明晰可感。这些年一路走来,我与数学的斗争也如同一场“大戏”。
轻敌败北埋下隐患
初遇数学,我以为自己是常胜将军,这也为日后的败北埋下隐患。
从牙牙学语到第一次迈进校门,我是经常被老师夸奖聪明的孩子。依靠这一点,小学的我在数学学习中如鱼得水。课堂测验,我总是第一个交卷,并且在同学羡慕的目光中获得满分;从未去过补习班的我,凭借课余自学,在竞赛中无意间考取了全校第一名。认为令旁人畏惧的数学也不过如此,殊不知所谓的“天分”早已标明了价格。
刚升入初中时,我的数学成绩仍然耀眼——无非是试卷上多了几道不会做的题目,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认为满分和95分并没有太大差别。于是,最后一个警觉的机会也在我的自欺中一去不返。函数的加入很快打了我个措手不及。我直愣愣地盯着试卷上那个以“6”开头的数字,才惊觉在自己不知不觉的轻视中,“敌人”早已攻占了我的大本营。
但好在初中的数学课程并不深奥,我的基础也还算扎实,迅速调整状态后便发起了“反攻”。从那之后,我的书桌上多了几本精心挑选的练习题。经过一年的磨炼,我在中考中获得了久违的、接近满分的成绩,我大有古之壮士收复失地般的快感,“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却未曾料想这个胜利的信号下仍暗藏危机。
中考佳绩让我如愿以偿考入理想的中学,却也使我罔顾前车之鉴,再一次卸下了紧张之感。面对高中数学陡然上升的难度,教训是前所未有的惨痛:它甚至没有像初中一样,至少在起初赏赐给我几颗糖,而是单刀直入,刚一照面就让我溃不成军。我忘不了第一次考试便从及格线的边缘一跃而下。尽管我也试图悬崖勒马,但随即不得不惊惶地意识到这次数学的挑战并非玩笑,而是真实地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无助、懊悔、如梦初醒……在觉醒与痛苦的挣扎中,我结束了第一年高中生活。
不再放任自己昏睡
高一暑假,我开始全面反思,并小心翼翼地开始了新一轮部署。
我不再在数学课上放任自己昏昏欲睡,不再把写满乏味公式的课本丢到一边,而是严格要求自己全神贯注,不放过教材字里行间的每一个细节;不再自认为早已掌握基础部分,不再选择性忽视老师的声音,而是把每一次重温都当作查缺补漏的良机,在大脑中打入一个个“楔子”,反复复习。在实践成果面前,我终于承认从小挂在嘴边的“温故而知新”是何等有效。
面对老师,我曾经战战兢兢,嗫嚅许久也终不敢开口询问那些积压已久的问题,担心问题过于简单而被责问或批评。但现在,我鼓起勇气在下课铃响后第一个跑上讲台,把前一天晚上整理好的题目展示在老师面前,大方提问。无论它们基础或是复杂,我都不再闪躲回避老师的目光。高二第一次单元考,我的成绩第一次重返“良”。虽然距离曾经的辉煌还有很大差距,但这无疑给了我一个积极信号。从那时起,我的脚步更加坚定,自信也逐步重塑。
我选购了一本好看的错题本,用它激励自己时刻记录“跌倒”的轨迹。起初,由于自己知识体系千疮百孔,一张试卷、一份作业的错题“搬运”就能占用大半个晚上的时间,看似永无尽头的红叉让我欲哭无泪。可直到通过这种量化的方式,我才切实体会到自己一直不敢直面的真实水平,实则多么不堪一击。
短短几星期后,我看着厚厚的笔记本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大半,不禁哑然失笑,第一次坦然承认自己原先的自满与自欺欺人。黑笔抄写题目,蓝笔订正,绿笔记下解题思路,再用红笔把考点醒目地标注出来——这是属于我自己的摩斯电码。在此般日积月累下,我的本子很快就色彩丰富起来。
一开始,揉着酸痛的手腕,我也常常怀疑:自己这般费心劳神,到底能不能收获成效?我的努力是否用错了方向?但仅几个月后,积极的回馈就让我吃了一剂定心丸。努力带来的回馈比我预期中提早了很多。我的学习效率也稳步提升,从抄题到记录再到反思已能一气呵成,每天晚上按时翻开错题本,完成任务的时间越来越早;订正时,我也渐渐无需紧盯着参考答案逐字摘抄,而是可以凭借对知识点的回忆自主作答;每天记下的错题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直到有一天,我照例翻开练习册,看见满篇红勾才猛然想起那天的作业做到了完全正确。
从“无力招架”到“无题可记”,仅过去了不到半年。高中进度条行进过半,我终于也敢再次直视数学的战书。
用新态度对待作业和习题
从前,我只要遇到难题,都会理所当然地放弃自主思考,直接拿出手机拍照搜题,自以为“下次”就会掌握这个考点,或是“等课堂讲评时”再认真反思。然而事实往往是,在我心不在焉地抄下搜题软件上的答案后,随即就将这道题抛诸脑后,等到讲评课时,我已不记得哪些题是当初被直接丢弃的,反而对着满卷的对勾沾沾自喜,欺骗自己这就是我本人的水平。
现在坐到书桌前,我会习惯性地将手机关机并放到另一个房间,从源头杜绝自己“走捷径”的可能性。思路阻塞时,尽管抓耳挠腮,我也不再从开始就缴械投降,而是尽己所能组织答案,待到全卷完成再核对答案、总结疏漏。
曾经在课堂上,面对提问,我总是惊慌地把头埋在胸口,生怕引起老师的注意;但现在,我说服自己克服心理障碍,主动回应老师的目光,无论答案正确与否,都能主动陈述自己的想法。此举收效显而易见:在高二接近尾声时,我的数学重返年级前列。
高三的数学,更像是我的老对手,全然模糊了敌友之分。面对它,我已不再心怀恐惧或是过分乐观,而像是一位看遍千帆过尽返璞归真的老将,逐渐泰然自若,与数学和平相处。
我抛弃了畏难和抵触,主动订购了一期期最新出炉的模拟试题,决心将它们研究透彻。面对新出现的题型,我把它们剪下做成一张张便签,贴在家中最醒目的位置:洗手台、床头柜、笔筒前……确保自己随时不经意的一个抬头,就能加深一遍印象。
随着时间推移,我对目标院校也从模糊到清晰,再到强烈。计划表上的终极目标,从任意一所“985”学校缩小到“C9”院校,最终精准定位北京大学。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截至高考前夕,数学终于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幻影转化为清晰可辨的标靶——一如五柳先生笔下“仿佛若有光”,隐隐约约透露出胜利的先声。
高考第一天下午,进考场前,我回头看了看,走廊外阳光正好。“数学这个老朋友,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我想着,虽然心里仍然有些打鼓,但调整好呼吸,面向骄阳轻快地笑过后,坚定地转身,毅然走向属于我的考场。